头。
只见人群中,一道清瘦的身影被阳光拉长,她身姿挺拔地立在飞檐下。眉目冷峻,眼神中却有一股坚韧的锋芒。
竞是郑攸宁。
萧绥眉梢微微一扬,眸底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惊讶:“郑大人。”郑攸宁步伐稳健地上前,身影清瘦却不显单薄,春光落在她的眉眼间,映出几分历经风霜后的锋锐。她俯身行礼,唇角带着几分克制的笑容:“许久不见,殿下万安。”
萧绥静静注视她,目光一寸寸扫过她的神色与体态。相比于在狱中时的枯槁狼狈,如今虽眉宇间仍留有那场酷刑的痕迹,却已恢复从容体面。萧绥不禁关切道:“大人身子可大好了?”郑攸宁笑容未改,语气恬淡:“臣虽是女子,却并非轻易折断的草芥。若非殿下当初庇护,臣早已埋骨冤狱,连尸骨都不知所终。既然能活着走出那道牢门,若就此一蹶不振,岂非白白辜负了殿下的用心?如今幸蒙圣人开恩,臣已官复原职,不敢再有片刻懈怠。方才闻边关告急,见殿下匆匆入宫,臣便知,殿下此行,必是向圣人请命出征。”
萧绥轻轻一点头:“是,圣人已允本宫所请,大军不日便会开拔。”郑攸宁低下头,姿态恭谨:“请殿下放心,殿下在前线斩将塞旗,臣便在朝堂上扫除一切阻碍,保殿下无后顾之忧。”萧绥愣了愣,心底微微一热,继而唇角缓缓弯起。曾经埋下的种子,终于在此刻抽芽吐绿。她唇角缓缓勾起,眉眼间有了几分笑意,郑重拱手:“多谢郑大人。待我凯旋之日,再与大人把酒言欢。”郑攸宁后退一步,恭谨地俯身行礼:“微臣在此拜别殿下,恭祝殿下,得胜而归。”
萧绥看了她一眼,轻轻一点头,转身径直往远处走去。她脚步匆匆,行走在宫道上。
眼看着前方百来步便是宫门,忽然,她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元祁的声音劈空而来,带着一股几近失控的压迫感:“萧从闻,你给我站住!”
萧绥眉心微微一蹙,终究还是止住脚步。转过身时,见元祁挥手遣散了随侍,只独自快步奔来。春日正午的光落在他脸上,将他眉眼间的阴影衬得愈发深重。
他走到她面前,气息急促,眼神灼烈得像是要灼穿她的防线:“我听说你要出征了?”
萧绥垂下目光,故意不去看他:“是,战事紧急,这两日便要启程。”元祁眉梢骤然垂落,眉眼间溢满难掩的心酸,嗓音里却透出失控的锋利:“这一次要去多久?三年?五年?!”
见萧绥只是一味的沉默,神情木然,他眼底的焦躁倏然燃成怒火,整个人几乎要炸裂开来。他猛地上前一步,声调拔高:“我已经等了你三年!你如今又要走!你这几日躲我,不见我,不理我,只当世上没有了我这个人!如今你又要走了,走之前,难道就没有一句话要对我说吗?”他胸膛剧烈起伏,呼吸紊乱,一双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萧绥,仿佛恨不得将她嵌进自己的血肉里:“今日若不是我亲自跑过来拦你,你是不是打算就这样不声不响的离开,就这么把我撂下!”
萧绥眉心拧得更紧,胸腔里憋闷的气息化作一声低叹。她抬眼直视元祁。那张熟悉的脸,此刻却满是委屈与执拗。三年的旧情与青梅竹马的牵绊,在这一瞬间仍然融化了她心底积累的猜忌与戒备。此战生死未卜,谁也不知是否还有机会再见,这一刻,往昔的芥蒂已无关紧要。
她放轻了语调,耐心安抚:“说什么傻话,我出征既是为了国事,也是为了你。我这般拼命,难道不是为了你将来能安坐皇位?”元祁却牙关紧咬,眼里火气未消:“你少哄我,你嘴上说的好听,可实际上你分明在疏远我,就为了那个贺兰暄,你一一”“侑安。“萧绥出声截断他的话,目光直视着他的双眼,“你我情谊再深,今生今世也只能是君臣,绝无别的可能。你若真把我放在心里,就不要再为难贺兰璋。若你逼得太紧,终有一日,你我迟早会走到无法挽回的境地。”元祁愕然怔住,像是被人当胸重击,片刻后唇角扯动,带着冷意:“你这是在威胁我?”
萧绥神情一寸寸冷硬下去:“有些事我不说,不代表我未曾察觉。若不是有人在背后示意,谁敢在狱中下那样狠的死手?”元祁瞪大眼睛:“你一一”
萧绥深吸一口气,语声低缓而坚定:“侑安,有些事,太过执着,反而易失。顺其自然,方为良策。”
话音未落,她已退后半步,作势拂袖而去。背影挺直,动作干脆利落,丝毫未有迟疑。
元祁怔怔立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背影,一寸寸被光影吞没。良久,他唇角忽然抽搐了一下,牵出一抹冷厉而狰狞的笑意。那笑意里既有酸楚,又有怨毒。他双唇微启,喃喃自语:“顺其自然?我若顺其自然,如何能走到今天的位置上?萧从闻……“他狠狠一咬牙,像是要将她的名字嚼碎在口中,“这是你逼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