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要开口,身侧却先响起贺兰璋小心翼翼的试探:“殿下……是生我气了吗?”
车厢内昏暗,唯有车檐下一盏风灯,灯光透过蒙在框架上的绢布映进来,朦胧地勾出两人相对而坐的身影。
萧绥目光冷冷地逼视过去,顺着他的话直问:“你并非愚钝之人,方才在殿上,我话中意思你明明懂得,为何偏要自取其辱,当众献艺?”贺兰璋怔了怔,唇边浮起一抹苦涩的笑:“跳便跳了,无妨的。”萧绥眉峰一紧,言语蓦然有了锋芒:“无妨?你客居我府,你的举动皆与我有关。今日你受了辱,难道我的脸上就好看吗?”贺兰暄闻言,笑意蓦地敛去。嘴唇动了动,末了却低下头,明显是有话压在心底。
萧绥最厌恶这种吞吞吐吐的神态:“别做闷葫芦,有话就说。”贺兰暄双肩耸动了一下,像怕她瞧出什么似的,眼神怯怯地从她脸上掠开,落向前方那盏随车摇曳的灯影。
灯火在他眼底映出一点暗色,他的声音轻而艰涩:“那回太子殿下来公主府,我见你们十分亲近,便偷偷问了丁絮姑娘……你们的关系。她说,二位殿下是青梅竹马,自然亲密。”
萧绥心口微微一震,话未出口,就听他又接了下去:“我想,既是青梅竹马,便不好闹得太僵。当时殿上那般气氛,若再僵持,只怕会伤了二位殿下的感情。左右太子不过是要我跳舞,一支舞而已,实在没有什么的。”话音落下,他缓缓低下头。
回想当日,自己不过随口一问,却听得那般回答。心口像骤然被掏空了温度,凉意顺着血脉蔓延开来。指尖无措地一遍遍摩挲,他像是要把那股尴尬与苦涩搓碎,可终究什么也抹不掉。
是啊,人家是青梅竹马,情分自小便深植骨血。而自己不过是个突兀闯入的外人,又凭什么妄想着能在她心中占上一席之地?仿佛是怕萧绥听不出他的释然,又怕她看穿他隐在释然下的苦涩,贺兰暄抬眼冲她笑了一下。那笑意里没有半分指责,反倒带着些许讨好:“我就当是跳给殿下看的,殿下觉得……可还入得了眼?”萧绥定定的凝视着他,车厢外的风灯的辉光落在他眼里,像是嵌在他眼眸中的一颗星点,清幽璀璨,看得人心头一阵荡漾。随着这股荡漾的暗流,她心底的怒意彻底消散,满心里只剩下怜惜。缓缓做了个深呼吸,她移开目光,望着眼前那片昏暗的虚空,轻轻应了声:“好看。”贺兰暄笑意在夜色中悄然铺开,趁兴说道:“那以后若是殿下想看,我再给殿下跳别的。”
话一出口,他立刻感觉到了不妥。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故意献媚邀宠?平日里替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便也罢了,怎得会主动说出要给她跳舞这种话。
他的神情骤然紧绷,支支吾吾地想把话收回来:“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一一”
萧绥一眼看穿他的顾虑,淡声岔开话题:“从前也没听说过你会跳舞。”贺兰暄沉默片刻,垂眼柔声道:“是我阿娘教的。她是舞姬出身,会许多舞。我小时候看她跳,便跟在旁边学,她见了觉得有趣,就一点点教我。可惜她故去得早,我没能学全。”
言及生死,空气中多了一丝哀愁的意味。
萧绥想安慰他,却寻不到合适的言辞。沉吟间,见他披散着的发被风灯映得微乱,便伸手替他拢了拢额前的碎发。
贺兰暄猛地抬头,似是受宠若惊。
萧绥瞧着他这副模样,末了终是释然一笑:“罢了,这一日下来,虽然发生了许多事,但终归是平安过去了。你我皆好好得出了门,又好好得回了来。”贺兰暄垂眸轻轻一点头,神色平静,仿佛只是顺从了她的话,可心底早已泛起了暗涌。那句“好好回来"像是在无意间扯开一处隔膜,将白日里在御前的情景重新翻了出来。
若不是萧绥当时迎着众人挺身而出、据理力争,他此刻怕是已被留在宫墙之内。
那道宫墙那么高,那么厚,隔绝日光与归路,若真被拘进去,他凭着一己之力,又要如何翻越重重阻隔,再回到她身边?这一念让他胸腔里泛起迟滞的冷意,后怕与委屈交织着,像一团湿冷的棉絮闷在心口,越捂越沉。他不敢细想,更不愿深想。只要念头稍稍触到那种可能,便有一种撕裂般的窒息感。
好在,一切都已翻篇。
与此同时,皇宫梅园中,寒气沉沉,枝头的梅影在风里轻晃。宾客早已散尽,只余元祁孤身一人坐在原位,背影沉默得像石雕,目光死死落在面前地砖上的一点,半分不移。
内侍踏着极轻的步子近前,双手捧着一物恭敬呈上,是贺兰暄方才舞中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