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璃来了,他们理所应当以为她是来看她宝贵苗苗的,面都没露。结果祝明璃只是瞥了一眼土豆,就站在院中喊:“邬七呢?”邬七没来由地畏惧这位行事不按常理的主母,被点名后,在同袍们关怀的目光下,默默现身。
“娘子有何吩咐?"他恭敬垂头。
祝明璃笑得很和善,根本没想到邬七更觉惶恐:“不是有事要使唤你,是想问问你关于沈府抚恤伤残兵士及阵亡将士家口之事。比如关于你阿耶的抚恤,你觉得是否妥帖?若你知晓其余将士或其家眷的难处,也可告知于我。”邬七愕然地抬头,娘子这是想要改规矩?
“娘子,阿耶与我深受沈家大恩,然而心中常觉受之有愧。每月的药钱、药材,所费不小,阿耶与我都认为应该将份例分予更需救助之人。”这事儿他给来送钱送药的管事提过好几次,管事每次都说“主家自有安排,你收下便是”。他无奈之下,只能禀报沈绩,沈绩深知这些将士与家眷都是忠厚质朴之人,只当他们良善推脱,所以也只是劝慰几句。主子忙,邬七又不能老拿这事儿烦他,所以后来药费药材到手,都按照阿耶的意思,分赠予更困窘之人。一来二去,他对京畿一带伤残病卒与阵亡将士家口的情形,反倒比管事更为清楚。
如今祝明璃过问,他便明白,主母要插手此事了。这一瞬间,他只有一个想法:太好了!
和沈府忠厚仆役感受一样,他觉得能盼来一个能管事且善管事的主子,说一句祖坟冒青烟也不为过。
祝明璃的能力有目共睹,自从她入主沈府,沈府是前所未有的好,规矩好,仆役过得也好。所以她还没开始做事,邬七已心潮澎湃。祝明璃道:“我明白。药费和药材都需要重新核定,因为钱到窘困百姓手里,并不一定能买到最好的药材。除了这些,日常生活上的补贴也要考虑到,告能只重医药,不顾生计。“事情理清了,宽慰也没落下,“你们不必觉得受之有愧,此事只因沈府考虑不周。”
邬七仔细听着,主母说话一点儿也不弯弯绕绕,听了他的话马上就能给出回应和解决之策。这感觉…难怪沈府仆役个个心服口服、赞不绝口。原来主母们都是这般本事吗?只在内宅也太屈才了。若军中某些将领能如此体察下情、善于沟通,底下人也不会满腹苦闷了。祝明璃说出了此行目的:“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们觉得光拿钱粮心中有愧,那我就替你们谋个差事,自食其力。往后这钱便是挣的工钱,并非白得的恩赏。”
“我已有了初步章程,但还需要当面和这些将士们商议,再作定夺。”瞧,做事多么周全稳妥啊!
其余亲卫远远望着,只见邬七一幅激动感佩的模样,那副作态活像主母才是他的主子一样。
不过想想最近府里的伙食,月钱的发放,他们和邬七感受都一样,谁也别说谁。
几个对话来回,祝明璃就定下了需要慰问的三户人家,功劳从高到低都有。她问完也不久留,抛下一句“帮我照看苗圃”就走。回院,吩咐婢子准备陈米陈布。现代慰问士兵,都是要提点米面油的,祝明璃照学。
车马路线自有婢子安排。人手培养出来以后,现在祝明璃有吩咐,细节上已经不用操心了。
翌日一早,祝明璃就带着杨喜娘出发,出发时就嘱咐道:“抚慰之事,我只做今日这一回,你要认真记认真学,以后这事儿我都交给你办。”杨喜娘年岁小,个头才到祝明璃胸前,容貌的青涩未退,却已经有大人的严肃沉稳神态。如此重的担子,她一点儿推拒畏缩的意思也没,闻言只是用力的点头:“娘子你放心,我定会做好。”
祝明璃很欣慰,轻抚她的发顶:“不必紧张,才上手肯定有差错,错了就改,不懂就问,我相信你。”
喜娘身子稍稍放松,对祝明璃灿烂一笑。
出了府,祝明璃撩起帘子,目光落到隔壁府邸上。她想要建作坊,总要涉及到朝廷阻碍,不如一开始就选对名头。缺人?残兵和阵亡将士家口正好补上一一这借鉴了现代国家给退役军人、遗属就业优待的措施。
将士为国尽忠,朝廷却愧对他们,沈府出面抚恤是义举,占尽忠义二字。崔京兆作为父母官,本就悲悯百姓,京畿中没有妥善照应的将士和家属,她来照看,又占名又有情理,崔京兆不帮帮忙,说不过去了吧?人手短缺、作坊涉及官府的问题,都解决了。还可以以此事回报沈府,顺便关爱将士做善事,一箭四雕,她可真是个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