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非罪过,也非恶事,可你不能叫恨毁了你。你恨世上所有卑劣之人,恨所有予你苦厄之人,这没有错。可若恨已让你面目全非,你又当真能看清他人?”
云皎指间一抬,光幕之景再度转换,是大王山中的留影珠所记录下来的种种景象。
莲之从未动过,却是白孩在口口声声说着“是那个凡人想吃唐僧肉”,是她精心编织了一道道罗网。
当恨蒙蔽双眼,恨使人辨不清是非,她将恨意转向旁人,散布谣言、设计陷阱,有意无意将一个无辜之人往火坑中推。云皎始终未信谣言;
可若她信了呢?
无辜之人,便会像昔年的"白孩",被众人之手推入深渊,永远不能翻身。白孩如遭雷击,怔怔地看着那段影像,无法回神。“我…我……”
良久之后,她眼中猩红褪去,却漫上更深的晶莹,如澄然的水淹没污浊,更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内心的模样。
几百年前,丈夫因恐惧而自私的嘴脸浮现眼前,他将她推出门去。而如今,她自己的脸,带着几乎一模一样的、因恐惧而扭曲的执念,险些让另一个无辜者重蹈覆辙,含冤含恨。
她唇角微张,几番翕动,“对不起。”
“大王,我不在意了,他人是如何,非由我言说。"她道。云皎摇了摇头,“这声对不起,不该是同我说。”本该说与莲之。
是故最初,云皎是想带莲之来的。
可后来,她又想了许多。
白孤喃喃自语:“原来错的,是我,我恨了他们几百年……最终,我也成了他们。”
一声承认,不是屈服,而是释然。在这一瞬,白孤感受到缠缚她数百年的怨气,终似被连根拔起,其实从始至终,无关旁人,她只是困在自己的局中。向外怨怼,便见世上所有人皆错。
唯有此刻,她向内审视,方才接纳了自己的错,亦是如此颠覆的悔悟,才将她从偏执的牛角尖中彻底震了出来。
真正的释然到来,白孤方看清所有。也正因看清所有,她方知云皎并未轻易受人蒙蔽。
无论是她,还是莲之。
云皎始终清醒着,注视着每个人。
“大王……
魂魄离体,肉身也已溃烂,白孤再无处可去,可对于她而言,又似寻到了最终的归处。
几百年来,她被污浊肉身拖曳住的魂魄,终于变得轻盈。她望着云皎,盈盈一拜,眼神平静而感激。“大王,珍重。”
云皎眼眸颤了颤,她抬起手,幽深的洞府里,乍然弥漫起无尽的亮,丝丝缕缕灵力萦绕于白孤的魂魄。
她轻声祝言:“白疯,此去路途迢迢,早日洗去尘泥,魂归渺渺,了却前尘,往生净土,归来重明……”
她护住白孤那道纯净的真灵,送其安然踏入轮回。“珍重。"她道。
三打白骨精,是前世《西游记》中脍炙人口的名篇,云皎自也知晓。在此界,她可窥天机,料事如神,最终也只能尽人事,做到如此。这是她为白孤此一生择定的结局。
僵尸之身,轮回无门,了却执念,才获新生。从此以后,世上再无"白骨精",而白虎精将成为"白骨精"业力的承受者,永生轮回,不得解脱。他会一世世重复白孩的命运,走她走过的路,尝她受过的苦,众叛亲离,惊惧无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四下彻底寂静,云皎俯身,用素白锦布仔细包裹那具已化作枯骨的尸身,郑重收起。
未让莲之同来,便是因为启程的那一刻,云皎忽然明悟,这始终是白孩一人的劫。
云皎不愿对方曝尸荒野,授对方此术,亦不愿对方在人前狼狈,她将亲自为白孩收敛尸骨,最后一次为其超度。
若此生苦厄,愿其往生,来世无忧无虞。
再相会,归来不复旧,但始从新起。
大
只不过,云皎亦知晓,不过是人前不显狼狈,实则天上有诸多仙神值守,未必不知此间变故。
但只要劫数不乱,无人会刻意找她的麻烦。哪吒从天上俯首,凝去的一缕真身莲瓣也带回了一切景象。他在云端,遥遥望着妻子从山洞中走出,她的脊背依旧挺直,在风雪中穿行,亦稳然如常。
但不知怎得,他忽觉她十分孤单。
虽然在大王山中,总有许多人簇拥着她,虽然在他面前,她总是盈盈笑颜。他轻叹一声,在心中默念:“夫人……”
为何不要他作陪呢?
不是说不舍得他离开么,为何,不能多让他相伴左右?为何,总是孤身一人承担所有。
他已迫不及待要回去仙身之中,与她长相厮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