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白加道一号。
雨后的太平山顶空气稀薄而清冽,能俯瞰整个维多利亚港的繁华。但这栋大宅周围的气压,比山下的台风天还要低。
黑色的大铁门外,停着一长溜的车。
不是普通的车。
挂着“1”号车牌的劳斯莱斯,那是警务处长的座驾;挂着汇丰银行特别通行证的宾利;甚至还有几辆挂着港督府旗帜的黑色戴姆勒。
这些人没有按门铃,也没有喧哗。
那些平日里在香港呼风唤雨的大人物,此刻就像是等待老师点名的小学生,安安静静地站在车旁,手里夹着雪茄,时不时抬头看一眼二楼那扇紧闭的落地窗。
陈念站在二楼的露台上,透过窗帘的缝隙往下看。
“那是……葛柏警司?”陈念指着下面一个鬼佬,“我在报纸上见过他,他是现在的行动副处长。”
王虎站在陈念身后,手里剥着一个橘子,随口说道,“那是你爹的一条狗。咱们动静太大,这帮人吓坏了,来探口风的。”
陈念转过身,看着坐在沙发上的父亲。
陈山正在喝粥。
白粥,榨菜,半个咸鸭蛋。
他吃得很慢,很斯文,仿佛赵局长带来的国际压力,以及楼下那群等着觐见的大佬,都比不上这碗粥重要。
“爸……”陈念喊了一声。
“吃饱了吗?”陈山放下筷子,拿餐巾擦了擦嘴,“吃饱了就换身衣服。带你去医院看你岳父岳母。”
“楼下那些人……”
“让他们等着。”
陈山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领,眼神淡漠,“不见客。告诉他们,香港乱不了,马照跑,舞照跳。只要别惹我,大家都发财。”
王虎咧嘴一笑:“得嘞。我就喜欢看这帮鬼佬在风中凌乱的样子。”
陈念看着父亲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三十年,自己确实是活在象牙塔里。
所谓的规则,所谓的法律,在这个男人面前,似乎都变成了可以随意揉捏的面团。
……
和记医院,顶层VP特护病房。
林耀国躺在病床上,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左腿打着石膏。林夫人坐在旁边。
门被推开。
陈山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陈念。
“亲家!”
看到陈山的那一刻,林耀国不顾腿上的伤,挣扎着就要坐起来。他的眼神里只有劫后余生的感激,甚至还有一丝……敬畏。
之前那一幕,武装直升机的火舌,暴徒脑袋开花的画面,已经刻进了林耀国的骨髓里。
“躺着。”陈山快步上前,按住林耀国的肩膀,力道适中,“都是一家人,别搞那些虚礼。”
“亲家公。”林耀国老泪纵横,紧紧抓着陈山的手,“这条命,是你给的。林家上下三十六口人,是你给的。大恩大德,我林耀国下辈子做牛做马……”
“言重了。”陈山打断了他,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小婉既然跟了阿念,那就是我陈家的儿媳妇。自家人被欺负,我要是不出手,那还算个男人吗?”
林婉站在一旁,眼圈红红的,低声叫了一声:“爸。”
这一声“爸”,叫得心甘情愿。
陈山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件,放在床头柜上。
“这是什么?”林耀国愣了一下。
“印尼你们是回不去了。”
“那边的产业,我已经让人处理了。能变现的变现,带不走的就炸了,反正不能留给苏普拉托那帮孙子。”
林耀国眼神黯淡:“那是林家几代人的心血啊……”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陈山指了指文件,“这是深圳蛇口的一块地,还有上海浦东的一份开发计划书。林家是做木材起家的,搞建筑是老本行。阿念是建筑师,你们翁婿俩联手,去内地发展吧。”
“这……这太贵重了……”
陈山站起身,语气不容置疑,“算是聘礼。林家在南洋丢的,我要你们在中华大地上,百倍千倍地挣回来。”
说完,陈山看了一眼手表。
“行了,你们聊。我先走了。”
“去哪?”陈念问。
陈山深吸了一口气,那张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慌乱。
“理发店。”
……
中环,老上海理发厅。
这是香港最老牌的理发店,师傅一把剃刀能玩出花来。
今天,理发店清场了。
陈山坐在皮质的理发椅上,围着白布。几个老师傅围着他,如临大敌。
“这根,拔了。”陈山指着鬓角的一根白发,对着镜子皱眉,“还有这根。怎么这么多白头发?”
王虎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翻着一本《龙虎门》漫画,翻了个白眼:“山哥,你那是岁数到了。六十了,不是十六。谁家老头不长白头发?”
“闭嘴。”陈山瞪了他一眼,“染黑。全部染黑。要那种自然的黑,别整得跟鞋油似的。”
陈念坐在旁边,看着这一幕,想笑又不敢笑。
那个昨晚指挥千军万马、杀伐果断的教父,此刻正为了几根白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