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明,晨钟的余音尚未散尽,紫宸殿外已是鼓乐齐鸣,庄严肃穆。
文武百官身着朝服,分列丹陛两侧,屏息静气,只待那一场册封大典的开始。
偏殿之内,明镜高悬,映照出截然不同的光景。
苏晚褪下素裙,任由宫人将那身绣着云霞与凤凰的繁复礼服穿在身上。
层层叠叠的裙摆如流动的赤焰,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在一片辉煌之中。
发间的银簪被取下,取而代之的是一顶赤金嵌七宝的“孝仪冠”,流苏垂落,步步生光。
这顶冠冕是裴仲衡亲自挑选、呈送御前,以彰其“孝心”的绝佳之物。
然而,无人知晓,在这顶冠冕冰冷的内侧,以一种几乎与金饰融为一体的古老篆文,刻着一道符咒般的暗语:“妖女归位,魂镇东庭”。
苏晚的指尖在那冰冷的刻痕上轻轻抚过,一道极淡的、嘲讽的笑意在她唇角绽开。
她垂下眼帘,从宽大的袖中取出一个被油布紧紧包裹的小包。
打开来,里面是一块泛黄的、从账本上撕下的残角。
正是听雪庐地窖深处,阿沅用尽最后心力贴身藏下的唯一物证。
残页上,墨迹虽已有些模糊,却依然清晰可辨:“三月七日,裴某来,赐药两盏,断魂香三钱。”
裴某。裴仲衡。
她将这片薄如蝉翼的残页小心翼翼地叠成一只振翅欲飞的蝶形,精准地塞入那赤金步摇的夹层之中,那里有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暗扣。
“阿沅,”她对着镜中那个华贵到陌生的自己,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今日,我替你走完这最后一步。”
正殿之上,龙涎香的烟气袅袅升腾,模糊了御座上那张威严而又疲惫的龙颜。
内监大总管孙掌印手捧一卷明黄玉牒,自御前而出,尖细的嗓音因某种不为人知的情绪而微微颤抖:“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苏氏女,德行温婉,聪慧贤淑,堪承皇恩,特录为陛下义妹,授‘清宁郡主’衔,赐金册宝印,钦此——”
“郡主”二字一出,满堂死寂,随即是压抑不住的哗然!
一个商贾之女,竟一步登天,直封郡主!
这已非恩宠,而是破格,是天大的异数!
立于百官之首的裴仲衡,那张素来运筹帷幄、波澜不惊的脸,瞬间铁青。
他猛地抬头望向龙椅,这册封的品阶,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想与掌控!
这分明是皇帝在最后一刻,被某种他不知道的力量所迫,临时提了格!
他正要踏前一步,以“于理不合,于制不符”为由出言谏止。
然而,他晚了一步。
苏晚已自殿外缓步而入,霞帔曳地,步摇生辉。
她走到大殿中央,无视周围所有的惊诧、嫉妒与审视,对着御座的方向,双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无瑕的皇家大礼。
她的声音清脆如玉磬,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之中:“谢陛下隆恩。陛下天恩浩荡,民女感激涕零。”
她顿了顿,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就此领旨谢恩时,她却缓缓抬起头,清亮的目光如利剑般扫过满朝文武,最终,精准地落在了裴仲衡的身上。
“然,民女有一事,事关国本与公道,不敢隐匿于天地之间。”
此言一出,气氛骤然紧张。
“三日前,巡城御史于京郊西山脚下,拾得一血衣残片。”苏晚的声音不疾不徐,“衣片之上,系有一根绣着‘顾’字的红绳。经织造局查验,那衣物的云锦材质,与十年前顾氏满门被灭一案中,那名失踪遗孤顾沅小姐最后所穿的衣物,完全一致。”
朝堂之上,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顾家的案子,是京中一道十年未愈的伤疤,更是某些人心中一根不敢触碰的刺。
裴仲衡的瞳孔猛地一缩。
苏晚仿佛没有看到他骤变的脸色,继续说道:“而更巧的是,刑部近日查抄赵祭酒府邸时,无意中发现了一份裴太傅府上每月送往西山别院的药材采买单。单子上赫然记录着,裴府在过去十年间,竟采买了大量的‘断魂香’。此香,与当年毒杀顾家满门所用之药,同根同源。”
一石激起千层浪!
“妖言惑众!”裴仲衡终于忍无可忍,厉声怒喝,太傅的威仪尽显,“那赵祭酒早已被迷心散所控,神志不清,其府中所出之物,不过是些疯言疯语,你也敢拿到朝堂之上来混淆视听?!”
他话音未落,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人,突然有了动作。
一直捧着玉牒的孙掌印,竟“扑通”一声,整个人扑跪在殿中,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金砖之上,叩首如捣蒜:“陛下!陛下恕罪!微臣……微臣有罪!”他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份折叠的纸张,高高举过头顶,“微臣奉……奉裴大人之命伪造玉牒之时,曾、曾在他的书房里,亲眼见过裴大人亲笔批阅的一份‘药引清单’!上面写的……写的断魂香、迷心散、软筋散……皆是用于关押在西山别院的一名姓阿的女子!那女子……那女子说她就是顾家遗孤,她叫顾沅!这份……这份是微臣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