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受伤公牛,带着决死的气势,开足马力,朝着前方那座钢铁堡垒般的“致远号”,拦腰狠狠撞了过去!这是旧时代皇家海军一种极其残酷而同归于尽式的战术——“疯狗撞”!
“来得正好!邓爷我就等你这一招!”邓世昌的声音居然带着一种异样的亢奋,他亲自把住了“致远号”沉重的舵轮,黄铜扶手在他钢铁般的指掌下嘎吱作响!他那经历过黄海风浪锤炼的庞大旗舰,非但没有躲避,反而猛地加速,如同巨鲸摆尾,凶悍无比地正对着“胜利号”撞了上去!
轰——!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与巨木粉碎炸响,瞬间压倒了喧嚣的炮火!&bp;两艘庞然巨舰如同搏命的海兽,锋锐的钢铸撞角狠狠楔进对手的橡木舰艏!&bp;粗壮的船肋在不可抗拒的暴力下扭曲、崩裂!&bp;漫天木屑如同致命的箭雨,将猝不及防的身影狠狠掀飞、拍落!
烟焰弥漫中,两舰的船舷已死死咬合在一处!
几乎在撞击发生的刹那,粗粝的怒吼便压倒了钢铁的**!&bp;水兵们如同炸开的狼群,拔出佩刀、掣动毛瑟,踩着倾倒的桅杆、荡起粗实的缆索,甚至飞身扑跃,暴雨般砸向敌舰的甲板!冰冷的钢铁斩入温热的**,木屑与血肉齐飞,钢刀劈骨的“喀嚓”、子弹贯体的“噗嗤”、濒死的嘶嚎……&bp;一切都在赤红翻腾的硝烟与灼热的火光中沸腾、翻滚!
邓世昌一手抹去额角淌下的血汗,另一只手中厚背钢刀划过一道冷冽的弧光!他的刀法毫无花巧,快如闪电,狠如劈山!劈、砍、格、刺!刀光翻飞间,三个嗷嗷狂叫着扑来的高大红髯敌兵接连捂着咽喉、心口踉跄栽倒,血雾弥漫**!
血刃未冷,硝烟突分!
就在一簇爆燃的火焰之后,一张因暴戾而扭曲的脸——佩恩!仿佛撕裂烟幕的恶鬼骤然现身!他手中崭新的柯尔特转轮手枪黑洞洞的枪口猛地一抬,冰冷的金属表面闪过一道无情的寒光,笔直地、瞬间地锁定了邓世昌的胸膛!
邓世昌眼角的余光瞥到了那道反射的火光!身体几乎是本能地猛力向侧面扑倒!嗖!——炽热的铅弹带着尖锐的啸音擦着他的耳朵飞过,狠狠打在他身后的铁壁上!但肩膀位置终究迟了一步!一股钻心的剧痛传来!他深蓝色的呢子军官服肩头瞬间浸出一片暗红!
“呃!”剧痛让他闷哼一声,额角青筋暴起。但动作没有丝毫停滞!他顺势倒地,一把抄起身旁刚刚中弹倒下的水兵那支还带着硝烟味的崭新毛瑟1871步枪!冰冷的枪身和滚烫的枪管同时刺激着他的神经!他完全凭着无数次操演早已刻入骨髓的本能,手指套进冰冷的扳机护圈,肩膀顶着硬木枪托,根本无需刻意瞄准!枪口就在扑倒的一瞬间完成了概略指向!
砰——!!!
那声音像甩了一个清脆的耳光!在震耳欲聋的厮杀声中显得那么突兀!
正狞笑着想再开第二枪的佩恩,感觉脖子像是被一根烧红的铁棍狠狠捅了一下!那股力量带着他整个身体向后仰倒!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华丽的司令军装前襟上,猛然喷溅开一片浓稠得化不开的红,像打翻了一大罐猩红的油漆。喉咙里只能发出“咯咯”的、像是破了的风箱般的声音。他手中的转轮手枪无力地掉落在布满血污的木甲板上。
邓世昌挣扎着站起来,任由肩膀伤口火辣辣地疼,看着佩恩那失去生机的脸,冷冷地说,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甲板上:“这是袋鼠国的大海。再敢来……见你一次,打沉一次!滚回老家吃奶去!”
海面上的厮杀,一直打到天际露出鱼肚白,才渐渐平息下来。墨尔本港外,漂浮着数不清的残破木片、尸体和油污。海水的颜色,是诡异浑浊的黑红掺杂着油脂的七彩反光。
约翰国的十二艘战舰,前锋那四艘当家主力“皇家方舟号”、“胜利号”、“征服者号”、“君主号”——彻底没了踪影,全变成了海床上的废铁墓穴。右边那四艘翼护的“无畏号”、“勇士号”、“迅捷号”也沉了;只有跑得最快的“复仇号”,拖着滚滚黑烟,歪歪斜斜地消失在海平线。左翼的四艘,“猎户座号”、“阿贾克斯号”沉了;“雷电号”、“汹涌号”倒是见势不妙先溜了,但也个个带伤。最后清点,只剩三艘被打得失去动力的,在近海的浅滩上绝望地搁浅,冒着浓烟,成了漂浮的巨大靶子。
邓世昌独自一人,站在“致远号”被熏黑的、布满弹痕的舰首甲板最前端。破晓的晨光,艰难地撕开浓密的硝烟,映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像镀了一层赤铜。一夜血战下来,他肩头的伤根本顾不上包扎,只是简单用绷带勒紧止血,深蓝色的军服左肩处,一片暗沉的深褐色已经干透、结痂。他手中那柄从开战就未曾入鞘的宝剑,冰冷的剑刃上凝固着黑红的血垢,暗红的血珠一滴、一滴……沉重地坠落在大海里,在那片赤色的污浊中,砸出不起眼的涟漪。
身边一个满眼血丝、脸上还沾着烟灰炮油的海军尉官,拿着急救绷带想上前:“将军!您的肩膀……”
邓世昌猛一抬手,直接把他后面的话堵了回去。他的手掌,因为长时间握枪握刀握舵轮,指节发白,微微颤抖。他的目光,越过残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