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消毒水气味顽固地盘踞在蓝湾苑十七楼医疗隔离区的空气里,混合着仪器低沉的嗡鸣,构筑出一种无菌坟墓般的死寂。惨白的无影灯光从天花板倾泻而下,将蜷缩在医疗舱角落的唐璐映照得如同一尊失魂落魄的石膏像。
她抱着膝盖,身体缩成小小一团,单薄的肩膀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面前悬浮的光屏上,正无声地循环播放着一段影像——那是裴凡生刚刚展示给她的、来自EDC最高机密数据库的“深红丧钟”事件核心档案片段。
画面剧烈晃动,布满雪花噪点。刺耳的警报尖啸被刻意抹去,只剩下无声的、令人窒息的恐怖。冰穹之下,巨大的“寂静王座1号”基地如同被投入沸水的蚁巢,无数穿着厚重防护服的身影在扭曲的光影和狂暴的能量湍流中奔逃、跌倒、溶解。坚固的合金结构如同脆弱的纸板般被无形的巨力撕裂、卷曲。一个镜头捕捉到一名研究员被突然从墙壁裂隙中涌出的、闪烁着非自然虹彩的粘稠流体瞬间包裹,他脸上的惊骇凝固成永恒,下一秒,整个人连同防护服如同投入王水的蜡像般无声无息地消融,只在原地留下一滩冒着气泡、色彩诡异的粘液和一缕袅袅白烟。紧接着,画面切换,是卫星视角下,南极冰盖大片区域被染上一种不祥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冰层崩裂,巨大的冰山在无声中倾覆沉没。
旁边是另一份文件:《第三次世界大战(官方修订版)历史教科书节选》。图文并茂,逻辑清晰:资源争夺、意识形态冲突、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滥用……描绘了一场惨烈但“合理”的人类内战。南半球的灾难被归咎于失控的生化武器泄露和连锁核爆引发的“生态崩溃”。
唐璐的目光在两个屏幕间来回游移,瞳孔因极度的震惊和认知的剧烈冲突而放大、失焦。她地质笔记本摊开在腿上,上面娟秀的字迹记录着她引以为傲的发现——关于DL-447点应力异常的独特模型,旁边还画着精巧的应力矢量图。此刻,一滴滚烫的泪水无声滑落,“啪嗒”一声砸在纸页上,瞬间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将“应力奇点”几个字洇得模糊不清。
“假的……都是假的……”她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医疗舱冰冷的合金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我们学的历史……我们研究的科学……我们相信的世界……全是谎言?”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站在医疗舱外的裴凡生,那眼神里充满了被欺骗的愤怒和无助的迷茫,“那307宿舍卫生间镜子里那个白影子是什么?!李芸身上那些会动的、会发光的石头又是什么?!你说!它们到底是什么?!”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歇斯底里的尖利,猛地抓起手边的平板终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对面的墙壁!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坚固的合金墙壁被砸出一个浅坑,平板屏幕瞬间碎裂成蛛网,闪烁着最后一点微光,彻底熄灭。
“告诉我!!”唐璐如同受伤的幼兽般嘶吼,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屈辱和恐惧,“把我卷进这个鬼地方!告诉我这些!然后呢?!让我像个傻子一样,抱着这些狗屁不通的课本模型,去研究怎么让世界变得更‘科学’吗?!”
巨大的心理冲击让她浑身颤抖,几乎无法呼吸。她引以为傲的学术世界,她赖以理解现实的科学基石,在短短几分钟内被彻底碾碎。地质应力模型、生物进化论、历史唯物主义……这些构建她认知大厦的钢筋水泥,在TAO的真相和EDC的谎言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一种深沉的、被整个世界愚弄的荒谬感和无边的恐惧攫住了她。
裴凡生沉默地站在医疗舱外,隔着透明的观察罩。镜片后的目光沉静依旧,但深处却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是他亲手将这把名为“真相”的冰冷匕首,刺入了这个年轻天才的心脏,打碎了她纯粹而充满希望的学术世界。他没有躲避唐璐愤怒的视线,只是平静地拿起旁边托盘里一支准备好的强效镇静剂,通过医疗舱的自动注射口推了进去。
“你需要休息,唐璐。”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试图穿透她的狂躁,“知道真相,是痛苦,但也是力量。至少,你现在知道该防备什么。”
“防备?防备什么?防备那些镜子里的鬼?还是防备你们这些满嘴谎言的‘守护者’?!”唐璐的情绪更加激动,药液注入带来的短暂平静被更深的愤怒淹没。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虚弱和药物的作用踉跄了一下。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布满细碎伤痕的大手稳稳地按在了她剧烈起伏的肩膀上。是王飞翔。他不知何时走了进来,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硝烟未散的压迫感。
“啊——!”唐璐如同被烙铁烫到,猛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身体应激性地向后缩去,却在狭窄的医疗舱内无处可退。极度的恐惧和愤怒让她失去了理智,她猛地低头,张开嘴,狠狠一口咬在王飞翔裸露的小臂上!
锋利的牙齿瞬间刺破皮肤,鲜血立刻涌了出来,顺着唐璐的嘴角滴落,在她苍白的下巴上留下刺目的红痕。
王飞翔的身体如同钢铁铸就,纹丝不动。甚至连眉头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