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冯婕散会。“搞得跟誓师大会似的…”,路非明嘟囔了一句,但眼睛依旧盯着场内,他倒要看看搞出个什么花来。
冯小晴坐在第一排的边角上,一个光影的交界处,太阳透过玻璃窗的光,将她肩腹以下罩在光里。
待曹部长讲完最后一句下台,冯小晴轻轻整了整衣角,随着她起身,身后的杨宗璞和大姑冯长缨也跟着站了起来。
三人像稳固的三角形,向着主席台而去。
曹部长没有走,他找了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下,讲完人有点虚脱,他刚才用了毕生十成口才功力帮冯小晴收拢人心,接下来,他想看看,后续这把火到底能烧多旺。
随着三人登台,礼堂内更安静了,这是要上正餐了。其中最期待接下来话题的人是杨永利的建筑工人,他们不懂为什么要参加晴天系的会议,五险一金与他们有什么关系?他们可是杨永利的人!
想通了五险一金与他们没关系以后,他们就冷静了下来。冯小晴站在讲台正中央,杨宗璞和冯长缨一左一右,如同护法。为了礼堂会议,她特意换了着装,身穿深咖色工装风夹克,领口系暗红色复古丝巾,头发是冯长缨帮忙盘的,盘成经典的俄式麻花辫,末端用发卡固定,盘发收于脑后。
当她双手撑在讲台上,锋芒逼人地扫视全场时,那种骨子里透出的威严感,让503系的人,比如周长勇曹部长这些人瞬间产生恍惚。像。
太像了。
太有那个味儿了!
那是一种贯穿了上世纪五十年代到七十年代,独属于火红岁月里,女性领导者特有的铁娘子气场,能撑半边天。
“刚才人事部曹部长说了,五险一金是保障,是铁饭碗。”冯小晴的声音沉稳宏亮,通过广播系统,传遍整个厂区。“但我想问大家一句,这就够了吗?”
广播里的声音停顿三秒,人们刚要进入思考,它又响起来了。“咱们这片土地上的人,祖祖辈辈与土地打交道,靠天吃饭,节衣缩食,为了省几毛钱的电费,舍不得开灯。为了供娃娃上学,去城里扛水泥、扫大街、卖苦力,还要被人白眼。干建筑的老哥哥们,上个公交车,甚至不敢找位置坐,只因为身上灰多,怕人讲。打临工的各位,吃了上顿没下顿,到处扒活,养自己,养孩子,养老人。”
“咱们穷怕了,也苦够了。”
“今天,我站在这里,不是来给大家发工资的,我是来带大家换一种活法。”
那声音如此坚定,且有力量感,令听到它的人心里就是一动。厂区的运动活动区,家属区楼下,甚至是废弃的车间附近,那些原本正在遛弯、买菜、打门球的老职工们,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望着电线杆子的喇叭方向。
大喇叭广播,那个年轻的声音还在继续。
“看看你们的头顶,再看看脚下这片地,五十年前,这里是陇州军区的大粮仓,是所有西北一线部队的后盾。”
“那个时候,咱们503厂走出去的人,腰杆子都是硬的。”“那个时候,只要起床号一响,哪怕是半夜,咱们也能从被窝里爬起来,为了前线,为了让战士们吃饱肚子,咱们没日没夜地干,咱们心里有团火。”“那把火,永远不会停止燃烧,以我青春,铸就国防;以我热血,保卫山河。”
厂里每个角落都是她的声音,也只有她的声音。别说半退的老职工了,就是那些已经退休的老胳膊老腿,但凡还能出门走路,这会都开始拾掇了。
老家伙们打开衣柜,翻出自己的旧工装,把衣服换上。“可是,现在呢?机器停了,人老了,咱们的炉子灭了,咱们的手冷了,咱们看着空荡荡的厂房,心里是不是觉得空落落的?”屋子里换衣服的老家伙们抿了抿眼角的老泪,外头活动的老职工们互相看了一眼对方,亦在彼此眼中看到泪光。
是啊,空落落的。
被时代抛弃的滋味,他们尝够了。
“咱们就该被遗忘吗?咱们就该在墙根底下晒着太阳等死吗?不,我不智应。"第一个人如此说。
“我要告诉她,火种还在,只要咱们的血还热,只要咱们还想干,503厂的烟囱,就还能继续冒烟,戈壁滩上太阳,还能照亮我们的路。“第二个人如此说。工人们说着自己的回应,厂区的人群开始涌动。有从家属楼走出来的老家伙,还有活动区里的老职工,他们迈着历经风霜、却依然坚定的步伐,四面八方,汇聚成沉默的洪流,向着旧礼堂涌去。礼堂门洞旁的张垒被吓了一跳,他像河流里面的苻草,被水流冲得乱飘,不得不钻到最后一排,挨着路非明不远坐下。正午的阳光,随着人流涌入。
一个,两个,十个,五十个,一百个,四五百个……他们逆光走近,当看到台上那个穿着工装的人影,他们仿佛集体穿过时光隧道,回到过去的荣耀时代,他们的工装虽然旧得发白,但这一刻是金色的战甲他们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走到晴天系员工的身后,隔着两三排的位置,整齐坐下,就像当年每次听到紧急集合哨时一样。他们除了是国企工人,还是军工人,刻在骨子里的纪律性和集体主义荣光,被台上的人彻底唤醒。
杨永利带来的建筑工人,注意到这一幕,一个个傻了眼,下意识挺直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