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情或怜悯,只聊工作事实,“我简单了解了一下,按照贵公司与120旅3营8连签订的意向协议,这条燃气管道的主体工程,必须在三月底之前完工,对吧?王冶冷眼静看,不知道她扯这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冯总不受他的态度影响,继续说道:“根据我们战士目前的进度,我粗略计算了一下,想要在你们的工期截止日前完成,几乎不可能。而且,再有一个多月,部队就要进入季度考核期。所有的战士,都要回归训练场。到时候,别说加快进度,这条沟百分之百会停工。顺便说一句,如果动用专业的机械工程队,一周就能挖完。”
如果对方用看不见的权力或者人情世故来压制王治,可能王治还得叛逆一下,多多少少来个死青蛙反射弹腿。
但是冯总没有给他上任何压力,而是拿冰冷的数据和事实说话。王治干工程出身,冯总说的这些基本是工程的"天敌”,从截止日期,到效率低下,再到人力限时,路都快被她堵死了。但他毕竞是多年老油条,岂能轻易就范,她家世再强,也不过是条过江龙,哪能打赢他这条地头蛇呢?
他面色为难又诚恳,开始他的表演,“战士们真是辛苦了,看到这些照片,我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当初张连长主动找到我,请求承担我们燃气公司这条线路的挖掘,我是顶着巨大的压力,才特批下来的。我们燃气公司,作为国企单位,有社会责任感,绝对愿意为部队分忧。只是……国企也要讲效益,总公司的预算一卡再卡……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摆出一副仁至义尽的施舍者姿态,大概意思是“我们肯用这个形式,支援你们建设一座场馆,你们该知足了,别给脸不要脸”。他想用这种方式,占据谈判的道德制高点。冯总面无表情听完哭穷,笑了。
她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并不存在的浮沫,然后抬眼,斜睨王治,“王科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
“您在社会,应该也对军改有所耳闻,军区那边,是有决心拨款给基层单位,用于改善训练条件和生活条件的。这个共建项目,不是8连一个连队的事情,而是涉及到整个3营。对我们3营来说,是锦上添花,可以做,也可以不做。“另外,共建,对贵公司来说,也同样是笔划算的买卖。每年企业社会责任这块要出不少钱,与其做了听不见响,不如扎扎实实投到我们这边,能让你们上级领导看见实打实的工程效益,军地互动,拿到双拥共建协议,更重要的是可以抵扣近百万的税款。毕竞,双拥共建的税收优惠政策,这么好的事情,谁会不想做呢?”
“8连长张治国还是太实诚了,明明是双方互惠互利的事情,到了您这里,怎么就变成我们部队占了天大的便宜呢?”王治又要面子,又要里子,对部队这边,他是“施舍”;对公司内部,他是大功臣。
冯总见不得这样的人,给他补刀,“您说,我说得对吗?”随后,一段魔鬼低语钻入他的耳朵,“钱嘛,是公司的;但是政绩嘛,是您自己的,孰轻孰重,您可得想明白。”
王冶的底裤瞬间被扒得干干净净。
是啊,无利不起早,这条沟如果操作得当,年底至少能为公司抵扣近百万的税款。
他现在就像一个三流演员,在真正的影后面前,被秒得渣都不剩。不对啊,她不是刚毕业嘛,怎么对这种只有公司高层和财务才晓得的事情,了解得这么清楚?
王冶脑仁嗡嗡作响。
“钱嘛,是公司的;但是政绩嘛,是您自己的,孰轻孰重,您可得想明白。”
这句话不停在他脑子里盘旋,看着眼前年轻得过分的女孩,他只能叹后生可畏,这就是出身大家族与普通人的差距么?王治是个工程佬,接触的全是男性,男性世界的博弈和力量是他熟悉的,那里没有女人的位置,他也从来不嫉妒女人,因为各有分工嘛,但是现在他真心有点嫉妒冯总了。
他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将门虎女,天之娇女;什么叫别人的起跑线是你的终点线;什么叫轻而易举就能将普通人击得溃不成军。特么的,这个世界终究是不公平的。
当然,他也就是这么想想而已,他嫉妒这种力量,是因为自己没有拥有,一旦他拥有了,他比谁都会用,也比谁都享受。看他怎么拿着手里这点小权力,去拿捏8连长张治国就知道了。正当王治心神激荡,冯总打出了第二记重拳。冯总意兴阑珊说道:“如果王科长觉得,我们3营摊子太小,不值得贵公司投入,那也没有关系。”
她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润润唇。
那唇子在灯光下艳红艳红地,像吸食人血的女精怪。“路桥公司那边,前段时间还托人问我,说他们很希望能跟部队搞一次深度共建,提升一下企业形象。诚意嘛,挺足的。”路桥公司?
王冶脑子瞬间醒神。
在贺兰山市,路桥公司和燃气公司,虽然主营业务不同,一个是搞道路桥梁建设,另一个是搞管道铺设、能源供应,但是在Z府关系和Z绩工程这方面,却是斗了不知多少年的死对头。
别看他把张治国贬得一文不值,但张治国真改换门庭了,王治不得抱着张治国大腿哭才怪,一哭近百万抵扣税款,二哭年底企业评比,他们丢了一个加分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