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十七分,龙胆草正在审阅“五彩绫镜”海外第二版白皮书,内线电话响了。
是前台小郑,语气有些迟疑:“龙总,有一位访客,没有预约……但她说您一定会见她。”
“姓名?”
“她说她姓孟,孟清露。”
龙胆草手中的笔停住了。这个名字他熟悉——孟清露,父亲生前最后一位私人助理,也是父亲遗嘱执行人之一。六年前父亲葬礼后,她就移居海外,只偶尔邮件往来。
“请她到三号会客室,我五分钟后来。”
三号会客室在公司最安静的东翼,落地窗外是那片龙胆草坚持保留的城市绿地。龙胆草推门进去时,孟清露正背对门站着看窗外。她依旧穿得素净,浅灰色羊绒开衫,头发在脑后挽成髻,身形比记忆里单薄了些。
“孟姨。”龙胆草用了旧称。
孟清露转身。她眼角的细纹深了,但眼神依旧锐利。“没打扰你吧?今天正好在附近办些事。”
“怎么会。”龙胆草示意她坐,亲自倒了茶,“您这些年还好吗?”
“老样子,在基金会做些公益项目。”孟清露接过茶杯,没有寒暄,直接进入正题,“昨天看了你们的上市直播。你父亲如果在,会很欣慰。”
龙胆草等待下文。孟清露从来不是为说客套话而来。
果然,她从随身布袋里取出一个牛皮纸文件夹,推过桌面:“你父亲留给你的东西。当初说好,等你公司上市时交给你。”
文件夹很薄。龙胆草打开,里面只有三样东西:一张泛黄的格子纸,上面是父亲手写的几行字;一把老旧的黄铜钥匙;还有一张黑白照片——年轻的父亲站在一台庞大的计算机前,身边围着几个笑容灿烂的年轻人,照片背面写着一行日期:1987年4月。
“这是……”
“你父亲第一次创业。”孟清露指尖轻点照片,“‘晨星计算机服务社’,1985年到1990年,做了五年,最后解散了。”
龙胆草怔住。父亲从未提过这段往事。他只知道父亲九十年代投身房地产,积累起第一桶金。
“为什么解散?”
“理念不合。”孟清露的声音很平静,“那时候计算机刚开始进入企业,他们团队四个人,想做一套中小企业管理软件。但另外三人想接更多硬件倒卖生意来养活软件研发,你父亲坚持只做软件,认为那才是未来。”
她喝了口茶:“吵了半年,最后团队投票,三比一。你父亲卖掉了自己的股份,拿着那点钱转行做了别的。照片上这些人……”她指着那些年轻面孔,“后来有人做了房地产,有人移民,有人去了国企。再没人碰软件。”
龙胆草看着照片。父亲那时大概二十五六岁,头发茂密,穿着如今看来土气的夹克,但眼睛里的光隔着三十年依然灼人。
“他后来后悔吗?”
“从没。”孟清露摇头,“但他一直留着这把钥匙——当年他们租的那个地下室的钥匙。他说那是他离‘创造’最近的一次。”
龙胆草拿起钥匙。铜色已经暗淡,齿纹被磨得光滑。
“为什么现在给我?”
“因为你做到了他没做到的。”孟清露直视他,“昨天直播,你说‘龙胆科技不想成为巨头,只想成为一面镜子,让每个使用我们产品的人都能安全地看见自己’。这句话……”她罕见地停顿了一下,“很像他会说的话。”
她站起身:“东西送到了,我也该走了。基金会下午还有个会。”
“孟姨。”龙胆草叫住她,“您今天真的只是‘顺便’?”
孟清露在门口停住,侧脸在晨光里显得柔和了些。“你婚礼那天,我会来。你父亲如果知道你要娶的是那个在董事会上为你拍桌子的姑娘,大概会多喝两杯。”
她走了,留下淡淡的檀香气息。
龙胆草独自坐在会客室,重新展开那张格子纸。父亲的字迹工整有力:
“给未来的儿子(或女儿):
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说明你做了我没坚持到底的事。
记住三件事:
1.&bp;技术会过时,但人寻找连接的需要不会。
2.&bp;真正的护城河不是专利,是人心。
3.&bp;如果有一天你迷路了,回到你创造的第一行代码那里。答案在那里。”
最后一行墨迹稍淡,像是后来补充的:
“PS:对你妈妈好点。我欠她的,你还。”
龙胆草的手指抚过纸面。父亲去世时,他大学刚毕业,父子关系正处在最僵硬的时期——他想做互联网,父亲认为那是泡沫;他拒绝进入家族企业,父亲说他天真。最后那次争吵后三个月,父亲查出晚期癌症,从确诊到离开只有四十七天。
那些没来得及说的话,如今变成纸上的温度,烫着他的掌心。
内线电话再次响起,曹辛夷的声音传来:“十点的战略会,大家都到了。你……需要推迟吗?”
“不用,我马上来。”
龙胆草将东西仔细收回文件夹,锁进抽屉。起身时,他最后看了一眼窗外——绿地上有几个老人正在打太极,动作缓慢如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