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自己眼皮子底下的人换了灵魂，他却不知道。那就只能是在他还不了解他的时候。
只能是他进他家门前，或者刚刚进到他们家的时候。还好，是前者。
幸好，是前者。
这样，从头到尾，他接触的，他喜欢的，他爱的，他一直在照顾的就其实都只是眼前的这个孩子。
“叶清曦呢？"慕封问。
他说的是“叶清曦"不是“小曦"，叶清曦理解到了他的意思，回答他道，“他走了。”
“他想和他爷爷在一起，所以和叶爷爷一起走了，我过去的时候，他的灵魂已经快要消散了。”
慕封在这一刻感到了唏嘘。
他是真的想要完成故友的托付，所以也是真的想要照顾好"叶清曦”。可“叶清曦"，却早已离开了。
叶珉深爱着自己的孙子。
他的孙子也依赖着他。
这不能说不好。
只是到底与他故友的心愿不同，慕封不可避免的为他们感到难受，为自己的故友伤感。
叶清曦听着他的叹息声，再次内疚起来。
“对不起。“他低声道。
他知道他爷爷和叶珉之前的感情。
也知道他是多么想完成故友的遗愿。
可惜。
他并不是他想要的那个叶清曦。
他只是叶海的孩子。
不是叶珉的孙子。
他低着头，却感觉有温度落在了他的头发上。那温度很淡，力道也很温柔。
是慕封的手。
是他熟悉的属于慕封掌心的温度。
“我允许你说第一次对不起，是因为，你到底不是叶清曦，你没有告诉我，最开始的时候没有，最后也没有，这固然是因为你为我着想，你希望我以为我一直有在好好的照顾我以为的叶清曦，也固然是因为，很多事情，你没有办法说，你不知道该怎么说，所以你选择了不说。”“但你到底隐瞒了我一辈子，所以，你觉得对不起，这很正常，我能接受。”
慕封平静的说着。
他没有说欺瞒，而是说的隐瞒。
因为他从来都不觉得叶清曦想要欺骗他。
他只是突然成了另一个人，又被一件又一件的事情推着，他从来没有想要骗他他就是叶珉的孩子，他只是没有办法开口，告诉他他不是叶珉的孩子。慕封能理解。
慕封也并不怪他。
“但也就这一次。"慕封道，“叶清曦，是我把你带回的慕家。”“不是你自己主动找到了的我，要去慕家。”“是我在医院先主动抱起了你，是我在你被关在大门外的时候主动拉住了你的手，是我带你走进了慕家，所以是我选择了你，不是你赖上了我。”叶清曦闻言，这才敢抬起自己一直低垂着的头。他看着慕封，眼里的感情复杂。
又难过又欢喜。
又孺慕又委屈。
又依恋又不敢相信。
慕封看着他这盛满了他的感情的双眼，心底止不住的疼。“所以对不起这种话，说一次就够了。”
“第二次，我就该生气了。”
叶清曦听着，好一会儿，才终于点了点头。又点了点头。
眼底的泪水就这么无声的落了下去，落在了冰冷的地板上。慕封看着他被濡湿的漆黑黑的睫毛，伸出手，用拇指擦过他的脸颊，擦去了他眼下的泪水。
叶清曦本就努力忍着的眼泪，在他触碰到他脸颊的那一瞬，霎时汹涌起来。慕封无奈，怎么又哭了？
他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却没有阻止他，只轻轻按了按他的后脑勺，将他的脸按到了自己的腿上。
叶清曦抵着他的双腿，像是被按开了开关一般。就这么趴在他的腿上哭了起来。
他开始的时候只是默默的留着眼泪。
后来，渐渐哭出了声。
呜呜咽咽。
像是离家许久的小兽。
在回到家后，见到自己的倚仗，终于敢流出自己在外不敢流的泪水。他就这么不住的哭着。
任自己的眼泪染湿慕封的裤子。
慕封感受着腿上的湿润，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头发，什么也没说，安静的任他哭着。
他想，他一定积压了许多眼泪。
所以在会在见到自己的时候，才会在这个时候，哭成这样，不由自己。他明明在这个世界，有自己的亲生父母。
可却一个人住在租赁的房子里。
可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喜欢独居的性格。
他依赖家人，他喜欢群居，他恨不得家里的所有人都永远住在一起。就是他长大了，结婚了，羽翼丰满了，他也依然不想走出曾经的家，想留在自己的家人身边，留在他身边。
可现在，他却一个人孤零零的住在毫无他生活痕迹的房子里。他却在这个深夜，伏在他的腿上，悲伤的哭泣。那只能说明。
他并不想和他的父母生活在一起。
那只能说明。
他的父母对他并不好。
所以他您宁愿没有家人，也不想和他们在一起。所以，他才会再见到他的时候，那样激动。一一他终于等到了他的家人。
等到了可以让他放心的哭出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