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能耽误了吉时,否则阿娴无法与我共到白头。“谢蕴硬生生扯出一个笑容,不再在意口放厥词的翁粮官,全部的心力放在两人的大婚上。他抱着她走到摆放着五谷的长案前,恭敬跪了下来。德高望重的长者口唱晦涩难懂的赞词,旋律隐隐与天地相合。谢蕴听到"结为夫妻,天地为证"时,一颗心高高地飞起来,顾不得礼法与规矩,牵起女子的手牢牢握在手心。
他哑声问她听到了没有,“阿娴,我的阿娴,只要你不离开我,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不要离开我,你是我的妻子。”天地为证,去到黄泉他们是一起的,而到了下一世,他们之间仍是分割不开的。
女子充耳不闻,从头到尾闭紧了眼睛,不答不应。她耳垂上的两点殷红格外醒目,慢慢地,似是化作了浓稠的血液,模糊了谢蕴的双眸,他死死盯着,一颗眼泪就此落下。然而,下一刻,谢蕴又欢喜不已地笑了起来,他们两人的大婚他怎么能哭呢。当然要笑,开心圆满地笑,得偿所愿地笑,万分幸福地笑。不止他,其他所有人也都要为他们而喜,恭贺他们结为夫妻。“今日的酒水足够,尔等必要不醉不归。”……是,吾愿使君与夫人琴瑟和鸣,白首到老。”疹人的注目下,众人深吸一口气,恰到好处地端起了手中的酒杯。谢蕴也端起了薄瓷杯子,里面盛着果香馥郁的葡萄酒,是她亲手酿的,酒气不重,喝下去很可口。
他喝了一杯,又温柔地喂给她,轻声叮嘱她喝慢一些。以往,他总不许她多饮。因为饮了酒的她也太可口,往往令他失去克制,忍不住将她吞噬入骨。
但对规矩礼法嗤之以鼻的他又很奇怪地在婚姻一事上做到了恪守二字,未成婚前如何能行周礼呢?这是对阿娴的欺辱,他不能这么做。谢蕴坚持到了现在,他们终于成了婚。
可是一切没有因为成婚而变得更好,恐慌变成了巨大的阴影,时时刻刻笼罩在他的周身,他不明白那个爱着他迁就他哄着他的女子怎么就生了这么大的气,再不肯看他一眼了。
即便两人已经成婚,即便他无数次地在她的耳边承认错误请求她的原谅,她始终无动于衷,更别提充满爱意地与他相拥,亲昵地蹭他的脸颊。谢蕴害怕了,唯恐她真的抛弃自己,寸步不离地守在她的身边,厚着脸皮将她圈在自己的胸膛。
“天冷了些,我抱着阿娴,阿娴才不会受冻。”他低声说着讨好她的话,努力用自己的躯体驱赶走她指尖的寒冷。屋中又添了两处冰鉴呢。
张入山被行色匆匆的谢咎带进这间屋子,脚刚迈了一步,神态大变。这根本不是间寻常的房屋,而是一座冰窟,待在班姜身边几年,张入山增长了许多见识,他知道贵族和富商往往会在冬日的时候储藏冰块,等到炎热的夏日拿出来使用。
当然也有不在夏日使用的可能,那便是贵人身死,以寒冰保尸体不腐不败,好待日后下葬。
现在是秋日,天色渐凉,根本用不到寒冰,思及自己询问阿娴时谢家郎君总避而不答的态度,张入山的心猛地下沉。他快步走进去,看到了相拥在冰鉴中央的两人。“阿娴,我是阿兄。“张入山声音颤抖着喊她,许久得不到回应,眼泪唰一下滚滚而流。
他哭的悲痛欲绝,多年不见,他艰难地同村人们活了下来,却不想以为在西山村平静生活的阿娴却成了冰冷的尸体。他们时隔多年后见到的第一面,便是永别,她甚至不能再唤他一声"阿兄”。张入山心口剧痛,他放弃了小心谨慎,冲上前就要从谢蕴的怀里夺走他的表妹,阿娴是最热爱自然与山林的人,她即便死了,最终的归宿也不该在这里。这个男人,不管是不是贵人,阿娴的死肯定和他脱不了关系。“放开,我要带阿娴回乡安葬。”
“阿娴是我的,她没有死,她只是生我的气不愿意理我!”张入山的抢夺如同激起了千层浪,谢蕴粗重地喘着气,面色阴寒,恶狠狠地看向他,若非早就许下了承诺,他一定杀死这个一无是处的乡野村夫。凭什么?他有何资格抢阿娴,就是因为他,阿娴才被赶出家门!如果不是寻他,阿娴更不会离开!
“阿兄,嫂嫂她是真的死了,你不要再执着了,张郎君是嫂嫂的兄长,不是和你抢夺嫂嫂的人,你醒一醒吧。"谢咎脸色灰白,上前劝道。亡魂需要入土,是活着的人必须明白的一个事实。可是,这些话谢蕴根本听不进去,他只知道张入山找回来了,他便可以带着阿娴前去建康城。
那里有一座摘星台,能够沟通神明鬼魂。
如果他再将晁顼的魂魄找到,施以极刑,阿娴定然就会原谅他了吧。谢蕴想了想,更加牢固地将人抱住,浑浑噩噩中,他早已忘记了真正去摘星台的目的。
见此,张入山愤怒不已,他也终于问出了至关重要的一句话。“阿娴为何会死?”
谢蕴身体骤然僵硬,为何会死,是因为他,他的冷漠,他的高傲,他的自视甚高,害死了阿娴。
神思在这一刻回到躯体,张入山的质问之下,谢蕴的唇角沁出了血丝。他更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