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第119章四目相对
在太极殿,皇帝便是见到了一身是伤的爱卿。祁深的战伤还未好全,此时又添新伤,当下头上缠着白绢布,杉木皮裹着左臂伤处,用丝绳缚定着,吊在脖子上。
包扎新鲜得不过两个时辰。
“爱卿这是……
皇帝初见时微微一怔,随即脱口而出的便是几句带着笑意的调侃:“朕半月前才委卿以新任,今日得见卿这般模样,倒是让朕颇为意外了,莫非是朕的旨意太过沉重,让卿不堪重负?”
“陛下垂询,臣惶恐。”
在皇帝越来越深的笑容里,祁深只能讪讪解释,是策马分神所致。这对皇帝来说,就好比枯燥批奏折子时的好笑慰藉,无疑让人笑了好久。当夜觐见,祁深的手也并非是空着的,此番而来是为提去洛阳之事不假,但他当然不会毫无准备的信口开河。
祁深郑重地命人将两支保存已久的箭矢呈给皇帝。三棱弩箭弩头异常精巧和锋利,皇帝诧异接过。“陛下请看,此乃当年刺杀家父的凶器。”祁深声音沉静:“经臣多方查证,此物源自一个名为时月阁的民间组织所铸。臣调查过,以往这时月阁不过做些小买卖,接些私活而已,无伤大雅,可如今他语气一转,变得锐利,帽子也扣得横平竖直:“时月阁恐有暗中设计铸造军械之嫌,若与心怀不轨之徒联合,局势将难以控制。”皇帝一惊。
“两年前,臣突击搜查各坊时,曾缴获大批曼陀罗,臣已查明,用于麻痹人的原料曼陀罗,曾被他们在长安城内大量种植。时月阁能在长安和洛阳两地扎根,朝中必有倚仗,臣愿作陛下投石问路的那颗石子。”祁深言之肯切:“臣此番失仪受伤,明日起怕在朝野看来已是笑谈,恳请陛下明发诏书,就说臣行为失检,有损官威,敕令即日前往洛阳′养伤思过。“如此一来,明面上,臣是个因莽撞被圣训的待罪之臣,必当闭门谢客,安心养伤。这层身份,正好方便臣暗中查访。若藏在暗处的人真有别样心思,也对一个失势养病的闲官,总不会太过戒备。”皇帝仔细听着,手指轻轻敲击着御座扶手,末了点了点头:“朕准卿所奏。”
不过皇帝当下也狐疑几分,这番说辞,太过完美,万事皆有因才有果,此事却像先有果才有因。
自古君臣之和,在于臣子立功皇帝赏功,立了这么大功,不按功论赏也就罢了,反而不升反降,难免臣心会生怨怼之心。“卿可知,朕将卿安置于宗正寺,也并非随意之举。“皇帝叹了口气,眉宇间染上忧色,“如今士族大姓盘根错节,名门望族子弟遍布朝野,落魄寒门,平民才俊晋升无门,着实令朕头疼。”
当今天下,是文治天下,皇帝所赋予祁深的,也不仅是一个清要的官职,而是一个破局者的身份,以宗正寺为平台和掩护,去撬动根深蒂固的士族势力。作为清要之地,宗正寺与士族圈子有天然的交集,让他这个非顶级士族出身的武将进入其中,本身就是一颗打破平衡的棋子。话至此,君臣算是交心了,祁深有着父亲这一层关系,也总会忠于皇帝,而皇帝,也总是会信他的。
祁深躬身奏道:“陛下所虑极是,但臣认为,不必如此迂回行事,臣有一策。”
皇帝示意他讲。
“历来科举府试之监考官,多出自崔、卢等世家大族,所选官员自然也多是其门生故旧。若陛下信得过,此次京兆府、河南府的府试,可否派臣前往担任监考官。
“启用臣这种非大士族出身的人,明面上,既能直接彰显朝廷鼓励寒门的决断,又能代表陛下唯才是举的决心。若是于河南府监考,在暗地里,臣可借止身份作为掩护,继续追查时月阁私铸军火一案,两相便宜。”皇帝眼中一亮,龙颜大悦:“善!此计甚合朕意!妥当不过!准了!”第二日朝会,当这项任命宣布时,果然在朝堂上引起了阵阵私语和议论。那些出自名门的官员们交换着惊疑不定的眼神,更有甚者连连上奏,称若不用名门望族,该会让文人墨客指摘。
祁深立于朝堂之上,对那些或明或暗的目光与非议充耳不闻。七月的洛阳城,暑气渐褪,比起长安来,繁华是不相上下的,只是更多了几分闲适慵懒。
应池坐在新买的茶楼二层雅间里,指尖轻轻拨弄着算盘,听着这些人汇报工作进度。
其实就是做个样子,她打算盘只会逢一进一,本质上还是列竖式算数为主。起初在掌管这个组织时,她确实有为难过,可真正接手才发现,和钱多了好办事是一个道理。
洛阳也不愧是东都,不缺南来北往的商客,不缺三教九流的人物,倒让时月阁这般藏在暗处的生意,反而如鱼得水。只是这几个月她令人细查账目,才发觉情况不容乐观。“阁主,城西的绸缎庄这个月又亏了三百贯,同样的情况还有珠宝首饰行,亏了五百贯,香料铺………
账房先生连连递上账簿:“数次的亏损都是刘氏把价格压得太低的缘故,他们本钱进本钱出,也不赚钱。”
应池的目光落在“刘氏”二字上,也不赚钱……那就是故意的了。不知何时起来的刘氏,仿佛是与时月阁同生共存一样。这个与生共存的意思是,从绸缎到药材,从酒肆到车马行……他们处处与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