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开眼,恍然发现,是红麝串子与软甲挡住了这一刀。是善善!
善善在救他!
善善也不要他死的……
与红麝手串、软甲相关的所有回忆在眼前闪烁,凝练的夜色化作善禾的脸,温温柔柔地同他笑。
他终于在这一刻溃乱,爆出哭声,垂在地上的手攥住旁边的一柄钢刀,他嘶吼着,扬手劈开那人的喉管,血喷满脸。那人身后的察台兵嚎叫冲来。梁邵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他准备在死前,再多取几条狗命。
可预期的杀戮并没有来临,梁邵耳畔却响起一阵熟悉呐喊。紧接着,一只箭宇凌空射中为首察台兵的面门。随后,无数只箭宇射将过来,冲在前头的察台兵身子一僵,无不朝后栽去。
庄一兆领着那些曾受过梁邵好处的汉子策马而来。他们数十人舞着自家兵器,生生替梁邵杀出一条血路来。待对方只剩下十数人,见大势已去,只得夺路而逃。
庄一兆忙丢了武器,见梁邵满身皆是血,忍不住红了眼眶。他慌忙背梁邵上马,听见伏在自己肩后的那人张开满是鲜血的嘴,声气浑浊:“别找朱咸,直接……直接找大将军…“说罢,他彻底昏死过去。其实,冲天的狼烟第一时间就已惊动了裴大将军的中军。梁邵醒来已是七日之后。
他身上多处缠着绷带,稍微一动弹便勾起浑身的剧痛。尤兰儿见他醒来,两眼泛光:“你别动!你别动!我去喊大将军来!”很快,毡帘被掀起,一位身披银甲的中年将军阔步走入。但见他身量高伟,行止威凛。紧随其后的,则是参军魏如海。尤兰儿搬来两把交椅,朝他们作了个礼,便退下了。
裴治上上下下打量梁邵一番,笑道:“你这伤没有伤及要害,休息些时日便能痊愈。”
梁邵要行礼谢恩,却被裴治按住:“不必拘礼。我已上表请朝廷奖赏于你,此番你侦破敌军夜烧安平仓的计谋,又揪出叛将朱咸,立头等功!该赏!”梁邵眼眸中立时泛光,可转念又想到上次朱咸也是这般承诺自家的,心头燃烧的希望又渐渐熄灭下去。
魏如海笑道:“小梁邵,裴家袭了好几代的镇国将军爵位,不会为着你那么点的军功,故意给你使绊子的。”
梁邵忙道“不敢”,裴治朗声笑开,打断他的话:“魏如海,你可莫要给我戴高帽。若我年轻几岁,立功的未必是梁邵呢!”一时三人都笑起来。
梁邵被裴治安排在中军营地养伤,尤兰儿便住在梁邵隔壁,日夜照料。裴治很看重梁邵。他说自己是家中独子,不曾体会过兄弟之情,如今每天来看望梁邵,好像自己真有个弟弟,初生牛犊不怕虎似的,让人怜惜。梁邵忙说惶恐。
裴治盯着他的脸,沉默许久,方道:“其实朱咸那件事,本将军早就知道。”
梁邵心一坠。
“不过,因手中没有证据,一直也寻不到合适时机彻查此事。如今你舍命撕开这道口子,军中的腐败,我也有由头请京都那些人来查了,省得他们天天在京都叫唤。”
他拍了拍梁邵的肩:“好生养着罢,你的好消息,要来了。”离开梁邵住处后,裴治径直来到魏参军办公之所。裴治的奏疏,往往是他口述、魏参军写的一-因陛下嫌他的字太狂放,而魏参军的台阁体却深得帝心。裴治负手而立:“密州梁邵忠勇贯日,智略绝伦。于孤塔绝境,燃烽燧以警三军,守险隘而摧万敌;保粮秣于既倒,诛国贼于肘腋。功在社稷,勋著边疆。臣叩请陛下,授其正六品昭武校尉,实领北川军前锋营指挥使。"他顿了顿:“公侯伯子男…要不,给他请封个男爵?”魏参军蹙了眉:“他虽有功,却也不到封爵的地步。而况他如今才十八,这么早封爵,怕是不好。”
裴治沉吟:“你且附在后头,先写着罢。到底封不封爵,还得陛下圣裁。”“将军何故如此青睐梁邵?”
裴治一笑:“朱咸之祸,弊在制度。有道是′自古太平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从太祖以来,裴家满门忠烈,虽守着镇国将军之爵位,可到了我这一代,早碍了陛下的眼。故此,像朱咸这等暗中通敌之徒,少不得也是陛下默许的。前朝高宗皇帝收权,北川设四小将军,我这北川军权早被稀释,除了这支中军,东南西北四军表面恭敬,实际早就不听我调遣了。譬如朱咸这件事,我早已知晓,却也不敢贸然出头。”
魏参军叹道:“是了。像朱咸这样的,出身世家,又有个姐姐入宫为妃,莫说将军,便是陛下要动他,也得思虑再三的。先皇派他们来北川,本是要他们辖制将军,可日子久了,拥兵自重,现在隐隐有割据之势。”“没错。"裴治蓦然转过身,“要与这些人抗衡,须得提拔不是世家出身的蓬门之子。可是真正出身寒门的,家中又毫无助力,与朱咸之流斗起来实在艰难,怕不是要耗费许多年。反倒梁邵这样的,没落的世家,是贵族不是贵族,是寒门也并非寒门。一腔热血,与百姓走得极近,家中又有在朝为官的,却也不甚亲近。平素里为着黎民着想,险境时又有家世能为他托底。这才是最合适的。”魏参军不由问:“可陛下难道不会想到这些?万一陛下看出梁邵是将军一心要提拔出来与四军抗衡的,故意按着不表呢?”裴治缓缓笑着:“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