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的地面,最终落座于那张天下至尊的龙椅。
指尖抚过扶手上的螭龙雕刻,触感冰凉,一如往日。阶下,裴神爱被押着跪在地上,头上金钗斜坠,狼狈不堪,仍昂着头瞪视着他,眼中淬着不甘。
裴玄临的眼眸如同深潭,不起半分波澜。
“裴玄临,篡位之事是我一人所为。”
裴神爱抬起头,唇边凝着一抹凄厉的笑,“要杀要剐,随你处置!”面对裴神爱的癫狂,裴玄临心不在焉,指尖在龙椅扶手上轻轻叩击,发出规律的轻响。
他本该愤怒,该痛心,该为这场叛乱做个了断。可此刻,他的心神却不在这,飘向了别处,他在想那个令他爱恨交织的女人。
薛映月。
她含笑的眉眼在眼前浮现,温软嗓音犹在耳畔,研墨时低垂的脖颈,承欢时的娇吟轻喘,可转眼间,她的笑容化作了与萧崇珩相拥的画面。还有那封字字诛心的情诗。
爱与恨在胸中翻涌,几乎要将他撕裂。
所以他现在对任何人,任何事物都不感兴趣,谁现在触了他的霉头,就是死路一条。
裴玄临缓缓抬手,薄唇轻启,就在那个"斩”字即将出口的刹那一一“报一一!”
殿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禁军踉跄闯入,慌忙道。“陛下!怀明寺起了烽烟,塔楼着火了!”听到这个消息,裴玄临立刻坐不住,猛地起身,方才所有的冷静沉寂自持瞬间崩塌,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里,再次掀起了惊涛骇浪。他快步跨至殿外。
凭栏远眺,西北角一道粗黑的烟柱正如狰狞的恶龙直窜云霄,其间隐隐夹杂着不祥的红光。
他心头猛地一沉。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出事了,薛映月有危险,他得赶紧去救她。这一刻,什么爱恨情仇,什么背叛猜忌,都在那冲天的火光中化为灰烬。裴玄临脑中一片空白,方才在心头翻涌的怨怼痛苦不甘,此刻都被最原始的恐惧取代,他怕失去薛映月,他怕极了。他甚至不敢去想,若薛映月真的被烧死了,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他真不该赌气先来这皇宫。
这个念头如利箭猝然扎进心房,痛得他几乎站不稳,他责怪自己为何非要赌气不去见她,为何要先进宫坐这龙椅,为了自己那点那可笑的尊严,将她独自置于险境。
他真是蠢透了。
皇位又不会跟人跑了,但薛映月会!
裴玄临像疯了一样冲出大殿,大喊着“备马”。“陛下!"侍卫急趋上前追着,“逆党尚未肃清,陛下万金之躯…”裴玄临恍若未闻,一把夺过侍卫手中的缰绳,翻身跃上那匹通体漆黑的御马。
狗屁的九五至尊,去他的朝局未定,在薛映月可能身陷险境的这一刻,一切都变得无足轻重。
裴玄临没有多说一句话,骑上马朝着怀明寺的方向疾驰而去。马儿如离弦之箭,飞速奔跑,风声在裴玄临耳边呼啸,擂鼓般的心跳振聋发聩。
此刻他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的帝王,只是一个慌张地拼了命想要奔向自己心爱的女人的男人。
侍卫们尚未从皇帝骤然的举动中回过神,只见那袭玄色龙袍已卷出殿外。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慌忙解下拴马桩上的缰绳,数十铁骑如离弦之箭冲出宫门,他们拼命挥鞭催马,心中俱是冰凉的恐惧。若皇帝在乱局中稍有闪失,他们万死难辞其咎。大
塔内的浓烟越来越密,灼热的气浪扭曲了空气。凌枕梨伏在尘埃中,剧烈的咳嗽让她单薄的肩膀不断颤抖,每一声都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
萧崇珩来到她身边,即使周围破败不堪,他的面容依旧俊美,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微弱的笑意。
他伸手,想要触碰凌枕梨苍白的脸颊,声音因吸入烟尘而沙哑不堪。“阿狸……这样也好…”他喘息着,眼中竟有一丝扭曲的满足,“我们可以死在一起了。”
凌枕梨涣散的目光透过烟雾,望向那已被火焰封死的楼梯口。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攥住了萧崇珩的衣襟,趴在他的怀中,指尖冰凉,心更是冰凉。
凌枕梨只剩最后一口气了,她再次想起裴玄临,一滴清泪猝然滑落。她气若游丝,靠在萧崇珩胸膛上,眼泪横流,带着哭腔倾诉:“我还想再见裴玄临一面,我舍不得他,我对不起他。”闭上眼,泪水涌得更凶,凌枕梨的话语断断续续,却字字清晰。“崇珩,我们这辈子是有缘无分了,下辈子吧,我们很快就要到下辈子了,我已经感受到了,我就快要死了”
萧崇珩闻言,眼中那点微弱的光骤然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
他猛地咬牙,试图将凌枕梨拦腰抱起,想要将她抱到台上吹风,好能让她重新呼吸。
“不!别死,你得活着!”
萧崇珩嘶吼着,也不知是要说服她,还是说服自己。凌枕梨不知从何处生出一股力气,轻轻地,无比坚定地推开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