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藤蔓攀附巨树,非如此便无法在权力的风雨中存活。”
王百万看着田乾真若有所思的神情,他继续掷地有声说道:“只是贿赂官员,风险何其巨大。今日所贿之人,明日可能银铛入狱,牵连自身。更何况贿赂之资就像无底深潭,欲壑难填。”
“我王家捐出半数家产,写下贿赂官员的名单,看似破财消灾,实则已将自身置于更危险的境地。名单上的官员会如何看我王家?御史台手握此供状,我王家又岂能安枕?”
“因此,家父和晚辈思之再三,与其将财富分散贿赂于各级官吏,如同将鸡蛋放在无数个摇摇欲坠的破篮子里,随时可能鸡飞蛋打,还不如将所有的鸡蛋献给皇帝陛下。”
田乾真心中已是翻江倒海,实在没想到他们父子两人竟会铤而走险。
王百万眼底爆发出炽热的光芒,他慷慨陈词说道:“商贾巨富,便是那能下金蛋的母鸡,若是放任朝廷一味杀鸡取卵,抄家灭产,看似得到眼前巨利,实则是竭泽而渔,断了未来源源不断的财源,此非智者所为。”
“若陛下肯接纳,天下如我王家般惶惶不安之巨贾,皆可效仿!我等愿将家产、商路、行商经验、乃至身家性命,尽数献于陛下,成为内帑直属之皇商,专为陛下经营生利。”
“朝廷可设立专司衙门,统一调度,规范经营。我等商贾无需再贿赂任何官员,只需专心为陛下赚钱!所获利润,大部分充盈陛下内帑,小部分留作经营周转及我等养家糊口之资。”
“如此既可以绝商贾贿赂官吏之弊,从源头上斩断贪腐链条;也可以聚天下巨贾之财力、物力、人力,形成合力,经营获利远超各自为政;还可以为陛下内帑开辟庞大且源源不断的财源。”
“内帑充盈,则陛下施恩、赏赐、乃至应对军国大事,皆可从容不迫,无需再从户部国库拿钱,更无需增加百姓赋税!此乃一举数得,利国利民,亦能保全我等商贾身家性命之良策。”
王百万看透官商勾结的本质,更是看透财富在权力面前的脆弱,他所提出不是简单的献产求存,而是要将天下豪商巨贾与皇帝陛下深度捆绑。
“商贾之人果然都是能说会道。”
一个清朗却带着几分威严与冷意的年轻声音,陡然从暖阁屏风后传来,王百万看见屏风后走出一个英俊少年。
田乾真见状急忙起身行礼:“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姜胤显然已在屏风后听了许久,他脸上带着一丝玩味,更多的是审视与不屑,缓步走到主位坐下,目光如电直视王百万。
王百万见此情形赶紧行礼:“草民王百万拜见太子殿下!”
姜胤对于商贾本就无甚好感,认为他们重利轻义,是败坏风气的源头,说话自然带着明显的讥讽,于是情不自禁主冷笑道:“王百万?真是好名字!”
“孤方才听闻你王家被御史大夫抄去半数身家,在这种情况下已成惊弓之鸟。如今竟然异想天开,想用献产的法子攀附天家,还想鼓动天下商贾来做皇商。”
王百万发现这位太子殿下的态度显然不善,但他明白此刻退缩便是万劫不复,随即强行压下心中的忐忑,再次深深一揖说道:“太子殿下明鉴!草民惶恐,不敢言攀附天家,更不敢妄议国策。”“草民所言句句发自肺腑,皆为天下惶惶商贾求条生路,更为陛下、为朝廷、为天下苍生,寻一条开源节流和长治久安之策。”
紧接着,王百万毫不畏惧迎向姜胤审视的目光,他语气激昂追问道:“太子殿下,草民斗胆请问,古往今来,哪一朝哪一代,能够做到彻底禁绝商贾?”
“《管子·牧民》有云,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商贾流通有无,货殖生利,亦是仓廪衣食丰足之重要一环。”
“然而商贾无根,其兴衰荣辱,皆系于朝廷法度与官员操守。法度不明,操守不彰,则商贾或沦为鱼肉,任人宰割;或铤而走险,贿赂公行,败坏纲纪,此非商贾之过,实乃制度之失。”
田乾真刚想提醒王百万说话注意分寸。
姜胤抬手示意田乾真无妨,他对王百万这番引经据典倒是出乎意料,眉头微蹙冷笑道:“照你这么说,朝廷肃贪,整顿吏治,反倒成为逼迫商贾的恶政?”
王百万依旧不卑不亢说道:“朝廷整顿吏治,荡涤污浊,草民深表敬佩。可这肃贪就像刮骨疗毒,毒去之后需有新肌长出。”
“若是只知惩处商贾行贿和官吏贪墨,却不为商贾开辟一条无需行贿,亦能合法生存之正途,那么朝廷今日惩处一批商贾官吏,明日又会有商贾在恐惧与无奈中,重新走上贿赂官员的老路。”
“商贾贿赂官吏,根源何在?在于商贾需要权力的庇护,以保障其财富安全与经营顺畅。”“官吏贪墨商贾,根源何在?在于官吏手中掌握着,能决定商贾生死的权力,且缺乏有效的监督与替代的合法获利渠道。”
“只有一劳永逸解决这两个根源,则贿赂贪墨之毒瘤方可根除。”
姜胤觉得王百万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他对崔祐甫任人唯亲颇有微词,认为对方迟早是会结党营私。哪怕崔祐甫主观上没这念头,可他客观上就是这样在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