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对着某一个人,而是对着天下万民。”杨士奇道,
“朱欢不死,定远的百姓如何能收回被强占的田地?凤阳那些被打断腿的告状者,又怎能瞑目?陛下让他死,是为了让更多人活。这便是帝王心术,看似冷酷无情,实则步步都在权衡利弊,在血与火里,护着江山的根基。”
朱英张了张嘴,感觉三观碎一地。
夏原吉见朱英神色怔忡,笑着打岔:“说这些倒不如说说你。陛下当着满朝勋贵的面说你“跟亲孙子没两样’,还放话“谁害你当诛’,这可不是口头说说,等于给你挂了块免死金牌啊!”
朱英刚平复的心绪又被搅起波澜,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夏兄只看到了护身符,却没瞧见这护身符上带着毒。”杨士奇道,“这危机并存啊。”
朱英目光凝重:“机在何处?”
“在于陛下的公开认可。这意味着你能名正言顺地出入宫廷,甚至能借着陛下的势,查探当初皇陵的真相。东宫那些人再想动你,就得掂量掂量会不会触怒陛下。”
“那危呢?”朱英追问。
“危在“没两样’这三个字。”杨士奇加重了语气,“陛下没说你是皇孙,却给了你皇孙的待遇,这让东宫如何自处?吕妃和朱允坟本就视你为眼中钉,如今你得了陛下这句金口玉言,他们只会觉得你是来抢嫡位的,往后的手段只会更阴狠。”
“更可怕的是暗中的那帮人,他们恨你挡了路,更怕你将来真的认祖归宗。”
石桌上的茶水渐渐凉了,朱英大脑飞速运转。
“那我该怎么办?”他眼底没了之前的迷茫。
杨士奇微微一笑:“还是我上次说的三步,固基、蓄势、寻证。”
黄昏。
朱英站在门口,目送杨士奇与夏原吉的身影消失在巷口的拐角处。
他正欲转身,看到另一边的巷口阴影里走出两个人。
走在前面的是马天,急匆匆的,嘴里还不住地嘟囔着什么。
而跟在他身后的,竟是个和尚。
朱英不由得愣在原地。
那和尚生得异常高大魁梧,一双眼睛幽深如潭,扫视过来时带着股久经风霜的锐利。
“英儿,快!”马天几步冲到门口,“肚子疼得厉害,我去后院茅厕,你给这位大师抓些药。”说完,他便急匆匆往后院跑去。
朱英这才回过神,看向站在原地的和尚,忙拱手行礼:“大师里面请。”
他引着和尚来到大堂。
“不知大师需要什么药?”朱英问。
和尚自然时张定边,他目光扫过:“要些治外伤的药,三七、血竭各三钱,再要一小瓶金疮药,最好是你们这儿最管用的那种。”
朱英微微一顿。
这几味药都是活血化瘀、生肌止血的良药,寻常百姓只会买些便宜的草药捣碎了敷,很少有人能如此精准地报出剂量,更别说指定金疮药。
他抬眼看向和尚,对方正在打量他。
“好。”朱英压下心头的疑惑,转身去药柜前取药
他一边称药,一边留意着身后的动静。
那和尚没再说话,却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
“大师是受了刀伤?”朱英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和尚“嗯”了一声,算是回应,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朱英将包好的药包放在柜台上,又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这金疮药疗效最好,敷上三日便能收囗。”
和尚拿起药包掂了掂,目光落在朱英的脸上。
他向前半步,高大的身影投下,将朱英笼罩其中。
“小郎中。”和尚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些,“你还记得我吗?”
朱英猛地抬头。
这张脸分明是第一次见,可不知为何,心里竟隐隐泛起一丝莫名的熟悉感。
他皱起眉,仔细回想了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恕我眼拙,不曾见过大师。”
和尚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响,那双眼睛清澈坦荡,困惑并非作伪。
他凑近朱英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你当真还未醒来?”
“醒来?”朱英更迷茫了,“大师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和尚没再追问,只是又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那目光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叹息。
他直起身,将药包和瓷瓶一并拿起,动作干脆利落。
“等你什么都记得了,就来找我。”他低声道,“不要忘记我们当初的约定。”
朱英刚想再问,对方却已经转身往门口走去。
走到门槛时,他停下脚步,回头补充了一句:“还有,今天这事,不要告诉你马叔。”
说完,他便大步走出了济安堂,很快便消失在巷口的阴影里。
朱英站在原地,整个人都怔住了。
“当初的约定?”他喃喃自语,心头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脑海中似乎有碎片在翻涌,却怎么也拼凑不出完整的画面。
那个和尚的眼神、语气,还有那句没头没尾的“还未醒来”,激起了他心中阵阵涟漪。
一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