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头看向沈砚秋,目光里带着真诚的赞叹,“比起那些被圈在花圃里,精心呵护着的名品,我倒觉得这株更有风骨。”
沈砚秋站在他身后,看着他低垂的眉眼。
阳光落在谢临舟的发顶,给他的发丝镀上了一层金边,几缕碎发垂在额前,随着他说话的动作轻轻晃动。
他的侧脸线条柔和,鼻梁挺直,嘴唇的弧度温和,连脖颈处的肌肤都透着淡淡的玉色。
不知怎的,沈砚秋忽然觉得,谢临舟说的哪里是兰草,分明是在说他自己。
那些被圈在花圃里的名品,不就是像他这样,被家族的规矩、世俗的眼光束缚着的人吗?
而谢临舟,就像这株石缝里的兰草,活得自在,活得有风骨。
他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像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咚咚地跳个不停,震得他耳膜发响。
他下意识地抬眼看向谢临舟,恰好对上对方转过来的目光。
谢临舟的眼睛很亮,像洗过的黑曜石,清澈而坦荡。
那目光里没有探究,没有鄙夷,只有纯粹的欣赏,像是在看一件极其珍贵的宝物。
沈砚秋在那目光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一个局促不安、眼神躲闪的自己。
“沈兄觉得呢?”
谢临舟轻声问道,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沈砚秋猛地回过神,像被烫到一般迅速移开视线,脸颊瞬间变得滚烫,连耳根都烧了起来。
他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那是一双云纹锦鞋,鞋尖绣着精致的暗纹,此刻却显得格外刺眼。
“谢兄说得是。”
他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尾音甚至有些发颤。
谢临舟似乎并未在意他的失态,站起身拍了拍袍角的灰尘,又笑着说起了别的。
他说起京城里新开的一家书坊,藏了不少孤本;说起城西的那家茶馆,说书先生讲的《三国》格外精彩;说起昨日在街头看到的杂耍,那艺人能把铜钱耍得像流星。
他的声音温和,带着独特的韵律,像清泉流过石涧,悦耳动听。
可沈砚秋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方才那一眼,像一颗石子投入了他平静了二十多年的心湖,漾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久久不散。
他的脑海里反复回放着谢临舟的目光,那双清澈坦荡的眼睛,那个温和真诚的笑容,还有指尖擦过袖口时的微凉触感。
他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血液在血管里奔腾,脸颊的热度经久不散,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他不敢再看谢临舟,只能低着头,盯着脚下的青石板路,那石板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倒映着回廊的影子,也倒映着他慌乱的神情。
“……沈兄?”
谢临舟的声音忽然停了,带着一丝疑惑。
沈砚秋猛地抬头,才发现两人已经走到了书房门口。
谢临舟正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些许关切:“你怎么了?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脸色有些红。”
“没、没有。”
沈砚秋慌忙摆手,手指不小心碰到了门框,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些,“许是方才走得急了,有些热。”
谢临舟了然地点点头,笑着指了指书房:“那正好,进去喝杯茶歇歇。
我听说沈兄藏了些上好的雨前龙井,今日可要好好尝尝。”
“谢兄请。”
沈砚秋侧身让开,看着谢临舟走进书房的背影,那月白色的锦袍在晨光中轻轻晃动,像一朵盛开的玉兰。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紊乱的心跳,却发现那心跳声早已盖过了檐角的铜铃声,在他的耳边嗡嗡作响。
他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就像那株石缝里的兰草,在他心底最隐秘的角落,悄然抽出了嫩芽。
而他不知道的是,这嫩芽将会经历怎样的风雨,又能否像那株兰草一般,在贫瘠的土壤里,开出属于自己的花。
青竹提着茶盒跟进来时,看到自家公子站在门口,望着谢临舟的背影发呆,脸颊红得像熟透的桃子,嘴角竟还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青竹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轻手轻脚地去沏茶。
他忽然觉得,今日的阳光,似乎比往日更暖了些。
顶端还顶着个小小的花苞,青绿色的,透着勃勃生机。
“这兰草倒是有趣。”
谢临舟走上前,蹲下身仔细看着,手指轻轻拂过一片叶片,动作轻柔得像是怕碰碎了什么,“生于贫瘠之地,没有花匠的照料,连雨水都得看老天爷的脸色,却能长得这样有精神,还能孕育花苞。”
“明日户部尚书家的谢公子要来拜访,老爷让您好生招待。”
青竹放下汤碗,又想起了一件事,连忙说道。
沈砚秋点点头,没说话。
谢家那位公子谢临舟,他倒是见过几面。
那是在几次宫宴和世家的聚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