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非命境（八）
施溪离宫的时候，一群年轻的贵族在外面等着他，其中有不少稷下的学生，休沐期回京。
“找我有什么事吗。"施溪问。
站在最前方的青年，眼神复杂地望过来，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开口说：“我叔父非要揽下全部责任，可我是换械的受益者，明明我才是最该赎罪的人。”他往前一步，下跪，而后脱下常年戴的黑色手套。手指青白骨突，小指上是一截突兀的紫木。
青年说：“四岁那年，我父亲砍了我的小指，为我接上此物。它被皇坊送过来时上面写着′天品二十八号，代表这是鎏京生产的第二十八件天品材料。刚好那一年，齐国古港发生了一起、死伤几十万人的大事故。”“现在我才明白原来这截木就取自港口的水下机关。"他眼中有痛苦。“因为它，我进步很快，稷下的考核里我甚至拿了甲。"青年苦笑，说：“钜子，我今日断指，能求您放我叔父一命吗。”施溪看着他的手，道：“它已经跟你长一块了，你断指就会死。”青年眼泛红丝抬头：“没关系。”
施溪沉默后道：“起来吧，别跪地上。”
“……遵命。"青年肩膀颤抖，被旁边的伙伴扶了起来。他们和东港寻宝的纨绔子弟们不同，因为自幼就是家族器重的孩子，所以，一言一行都很谨慎。天赋不上不下，无法像真正的天才肆意妄为，常年靠勤勉努力维持优秀。
施溪：“你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换过械？”一位女子摇头，哽咽说：“我不太清楚。为了掩人耳目，换械一般都是换体内器官。也许我爹也在我小时候给我安过什么，但我忘了。”她第一次那么茫然无措，眼中满是不自信，怀疑自己。这群人中，多数不知情。一堵青墙叫里面的人完全看不到下城区发生的事。施溪说：“现在纠结这些没用，你们真想赎罪的话，就去青墙那边帮忙吧。”
一群人红着眼点头：“是。”
齐国顶级的世家，诸如南宫、邓陵之流，对换械术嗤之以鼻。两位墨圣的压制，令族中没人敢尝试这个禁术。但那些祖上从未出过圣者的家族却期待着它逆天改命。一位圣者的诞生，可保一个家族几百年的荣耀。皇坊一区，一直以来都是鎏京最核心的禁区。施溪离开皇宫时，听到了惨叫和痛哭声。九公主自取双目，死了。人群围在一起，施溪看到了在鹊都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南宫幼。南宫幼吓得脸色苍白，惊慌失措之下，看到了施溪。一一施溪？！施溪冷静传音给她：“把九公主的眼睛给我。”南宫幼虽然害怕，但听话地捡起那一颗琉璃做的白义眼，颤抖着朝他走来。她带着哭声和恐惧说：“今天是九公主的生辰。这颗珠子，还是她十六岁生辰淑妃娘娘亲自为她安上的。为什么会这样……”躺在掌心的玻璃义眼，像一颗价值连城的珍珠。施溪把这出自皇坊的天品材料拿到了手里。他一触摸，好像就能读取，那栋吃人楼的记忆。
那是一栋城南富人区的建筑，用玻璃做了窗。里面的人，和他的工友一样，起早贪黑工作，供孩子上学，就希望培养出一个术士。可以鲤鱼跃龙门，带全家搬迁到上城区。也和【流莺区）那些街坊令里一样。
不关心国家大事，只关心明天天气。看报只留意天气预报，祈祷上班，千万别是个大雾天。
下城区的生活，无论是交通、住宿、还是理念，都和现代社会很相像。因为下城区没有贵不可言的人，只要是日常能接触到的，无论是上司还是亲戚，者都和你处在同一个阶层。人人平等。大家呼吸着同一片的雾。皇后纡尊降贵来一次下城区，幕篱、面纱、手套，一应俱全，神情难掩嫌恶，半秒钟都不想久留。
她知道这雾有毒，也知道整个下城区都污秽不堪。养尊处优的贵族，对衣、食、住、行，都有要求。他们不会去用下城区生产的任何一样东西，上城西区，世家都有自己的家族工坊和家族学校。墨家术士只有记名到世家，才有机会入校，学习机关术。毕竟，机关造物前期没家族支撑，天赋再高，也容易被埋没。施溪在千金楼遇到黄老，相当于是得到了相里家的传承。一开局就遇到，齐国第一世家。怪不得，在棺材铺里他机关术能突飞猛进，基础知识也很扎实牢固。
后面道家入门，又是姬玦手把手教的。
以至于，他长大后，道家、墨家才最先破圣。他在鎏京待的时间还是太短了，没能去深入了解这座城市，不过杜圣清也没给他这个机会
离开鎏京时，海上起风，雾又变重了。
这里给施溪留下记忆的有很多。拥挤繁忙的东港，寒夜长明的路灯，以及作为上下城区分界线的青墙。
但印象最深的，还得是鎏京天气。
永不见晴，雾里掺杂着湿咸的海风，掺杂着工厂的尘埃，掺杂着火山灰。姬玦把青鸟留给了他。
于是，施溪便干脆用婴宁峰的神鸟，传信给师公他们。这只青鸟打头阵，没人敢怀疑他身份。
施溪赶到火山底下时，一群人都在等他。他三年前离开机关城时，只想着修复千金，去一趟云歌就回。结果发生了那么多事。不过，这本来就是黄老逼他离开的目的。
“参见钜子。“火山之下，众人跪首，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