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运气,可以活十年之久。
活着怎么这么苦啊?
闷哼一声,承受了一次凶猛撞击以后,九娘眼角滑落一滴泪水,然后发出“啊”的一声大叫。
随即便像一朵承受不住风雨的娇花,软绵绵地倒在床榻上,浑身颤抖抽搐个不停。
郑大抖了抖身体,很是满意自己的战果,无比欢愉。
这一刻,一切烦恼、苦闷和愤怒,全部消散。
粉红色的灯火,粉红色的纱帐,粉红色的被褥,让郑大意乱情迷。
房间里特意燃起的催清蜡烛香气一吹,郑大浑身血脉又一次贲张起来。
直欲挺身上马,再战个几百回合。
九娘及时从瘫软的状态退出,抬起手止住了郑大的动作,脸上泛起媚笑,口中却说道:“大爷,您只给了一次的钱。”
郑大动作一滞,脸色顿时涨红。
前些天,他小赌了一把,输了一大笔银子。
不然的话,今天也不至于搜罗碎银和铜钱过来平康坊。
确实如九娘所言,他只给了一次的钱,不像往常,一给就是三次。
那么,一次的钱能用两次吗?
不能!
哪怕九娘愿意,老鸨也不会答应。
老鸨又不只是老鸨,代表的是这栋楼,以及这栋楼后面的权贵。
区区攘奸卫天牢狱卒,还是一个已经被辞退的狱卒,在权贵面前算得了什么?
蝼蚁一般。
故而,郑大再怎么恼羞成怒,也不敢强迫九娘,更不敢把气撒在九娘身上,只能悻悻地起身,胡乱穿好衣服,夺门而出。
姿态甚是狼狈,像是落荒而逃一般。
“大爷慢走啊。”
守在九娘房间附近的龟公见到往外奔走的郑大,热情地招了下手。
待到郑大的身影不见了,龟公从阴暗处走出,走到九娘房门口。
“休息一刻钟,收拾收拾,擦擦汗。”
龟公也不进去,站在门外轻轻敲了敲,语气淡漠撂下一句话,便把门掩上了。
房间里,九娘扯过先前被拽掉的红肚兜,往下一探,稍微擦了擦,便赤着身子滑下床榻。
来到屏风后面,钻进水还温热的浴桶里洗净身子。
汗珠,气味,甚至一些令九娘极为厌恶的东西都可以洗掉。
但是心里的屈辱,承受的苦难能够洗掉吗?
九娘不认为可以。
就在九娘擦洗身子的时候,两名年齿未到的丫鬟手脚麻利地把床榻上的被褥换了。
又往空气里洒了些特调的脂水,压下空气中的异味。
做好这一切,两名丫鬟退走。
房间里又只有九娘一人。
从浴桶里站起身,也不擦水,九娘仍赤着身子走到床榻前。
站在塌前,九娘发起了呆,什么也不想,放空大脑。
片刻后方才继续活动。
随意拢了件干净的红肚兜,九娘坐到梳妆台前,看着朦胧铜镜中的自己,眼中无光。
吸了吸鼻子,九娘拉开梳妆台上百宝箱的最底层,将珍珠项链之类的首饰全部腾开,打开夹层,取出一张叠成巴掌大的纸来。
小心翼翼将叠好的纸拆开。
一个国字脸,浓眉大眼,嘴唇微抿的中年男子画像映入九娘眼里。
右手轻轻抚摸着画像上中年男子的眉眼,九娘低声呢喃自语:“父亲。”
双眼一点点湿润起来。
泪水渐渐堆积。
长久以前的苦痛,幼时的幸福,与父亲失散后的厄难,身不由己的窒息,极为复杂的情感在这一刻突然爆发,悉数涌进九娘脑海。
已经麻木,但不够麻木的心一揪一揪地疼了起来。
九娘双手捂着肚子,躬身蜷曲,嘴巴张得老大,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泪水宛如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滚落,划过脸颊,掉在珍珠项链的珍珠上。
雪白的珍珠经泪水一淋,蒙上一层水渍,顿时把粉红的灯光折射进九娘的眼睛里。
看见总能催动靡靡情欲的粉红蜡烛,九娘感觉自己心头挨了一记重锤。
这一刻,一切哭泣,一切情绪,都是笑话。
九娘缓缓松开捂着肚子的手,缓缓直起身子,缓缓止住泪水,缓缓叠好画像。
巴掌大的纸,刚好塞进夹层里,关进百宝箱中。
与之一起关上的,还有九娘对父亲的思念,对逃出囚笼的渴望,对摆脱苦难生活的憧憬,以及
生而为人,与生俱来的尊严。
关好百宝箱,九娘忽地又拉开了最后一层。
一番捣腾过后,巴掌大的纸又出现在九娘手里。
“父亲,再见。”
九娘拿着巴掌大的纸,转身,走到粉红蜡烛前,呢喃低语,“再也不见。”
话音落下,九娘一咬牙,把巴掌大的纸送到烛火上,点燃。
纸张遇火即焚,化作稀疏灰烬与袅袅青烟。
随着袅袅青烟一同消散的,是九娘还有丁点温热的心。
从此以后,那个对父亲仍有思念,对自由仍有渴望,对幸福美好仍有憧憬的九娘死了。
死在九娘自己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