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的街坊老刘头端着一碗饭菜走出了门,把碗筷往瞎子阿杜手里一塞,推着瞎子阿杜往回走,边推边说:“瞎子,你就别糟践你手里的几个烂钱了,安安心心攒钱过日子,讨一个好婆娘才是正理。你看那郑大,在攘奸卫天牢当差,多好的差事,就爱往平康坊去,把钱都糟践了,现在都还没成家。”
“没成家有没成家的好处,一个人过,舒坦!”
瞎子阿杜感受着左手端着的碗传出来的温热,嗅着饭菜热气腾腾的香味,脚下往自己家走去,口中还嘴硬说道,“我一个瞎子,成家做什么?别耽误了人家。”
说着,瞎子阿杜很快改口,以善意回报善意:“老刘头,告诉你一件事儿,你可别大嘴巴到处乱说啊。”
“嗯,你说。”
老刘头白了一眼嘴硬但是心肠好的瞎子阿杜,没好气地应了一声,“说谁大嘴巴呢?你才大嘴巴!”
瞎子阿杜当作听不出老刘头的语气,自顾自说道:“我看着郑大啊,气色不好,气象有灾,而且是血光之灾。老刘头你这几天可别离郑大太近,小心他死的时候溅你一身的血!”
“嘿,瞎子,你都瞎了,拿什么看出来的?”
老刘头可不惯着瞎子阿杜,怼了回去,“还有血光之灾?有血光之灾你怎么硬往上凑?”
瞎子阿杜很是不服,当即反问:“你就说,我瞎子阿杜这么些年摸骨看相算命,有错过哪一回?”
“这倒是。”
老刘头仔细想了想,不得不承认瞎子阿杜在坑蒙拐骗,啊不山医命相卜这一块很有造诣,从没失过手。
对瞎子阿杜的说法也就更上心一些,决定回家以后,好好叮嘱叮嘱,顺便告诉街坊邻居们。
浑然忘了大嘴巴一说。
瞎子阿杜这时又自顾自说道:“再说了,我瞎子阿杜是什么人?当年用肉眼直接看连钦天监老监正都不敢看的妖星,除了瞎了一双眼,没落下什么灾病,我的命硬着呢。小小郑大,怎么可能妨了我。”
“好!好!好!你命硬!就你命硬,行了吧?”
老刘头心里装了事,不愿再和瞎子掰扯下去,把瞎子阿杜推到他家门口,就转身走了。
留下瞎子阿杜自己一人,慢悠悠推门而入,慢悠悠摸索着吃饭。
“饭菜挺香的,你邻居人也挺好啊。”
就在瞎子阿杜咽下最后一口饭的时候,不知何时来到瞎子阿杜家里,直勾勾看着瞎子阿杜吃完一碗饭菜的攘奸卫天牢狱卒老张幽幽开口,“他就不知道,所谓瞎子阿杜,是当年钦天监里天资最好的观星师吗?”
“天资最好又如何?还不是瞎了?”
瞎子阿杜丝毫也不惊讶,慢悠悠放下手里的碗筷,语气平淡回道。
“可你到底没死。”
老张以同样平淡的语气回了一句。
“我宁愿当时死去。”
瞎子阿杜睁开眼皮,翻起只有眼白,不见瞳孔的眼睛,十分瘆人地盯着老张,冷冷说道,“你知道我这么些年是怎么活着的吗?你知道活着对我来讲,有多痛苦吗?”
“所以你就整天往平康坊一曲跑?”
嘴角咧出一抹讥笑,老张讽刺说道,“一曲的小娘子火热的身躯,能温暖你伤痕累累的心,对吗?”
“对。”
瞎子阿杜丝毫也没所谓羞愧的表现,坦然说道,“只有在阴阳交会,和谐往复之中,我才能体验到生命的美好。其它,一切都无所谓。”
“呵呵”
老张笑了几声,略过这个话题,转而说道,“十年前,你搬到这里,搬到郑大附近。那时你就断言,从郑大身上,你能找到那颗妖星的线索。昨天深夜,你突然找上我,说异变将生,让我伺机搞出点可以改变郑大生活的动静。今天上午,了无和尚被关进攘奸卫天牢,十年不出国子监的祭酒高调离京,赶往江南。这两件事,应了你说的异变,我也如约将郑大赶出了天牢。现在”
顿了一下,老张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瞎子阿杜,右手悄无声息搭在了腰间佩刀的刀柄上:“你应该告诉我,你有没有找到那颗妖星的线索,线索又是什么了。”
笃、笃、笃。
瞎子阿杜右手敲了三下桌子,发出较为沉闷的声音,口中同时说道:“老张,你又对我动杀心了。这是多少次了?我早就劝过你,可以窝在攘奸卫天牢里做一个不起眼的狱卒,却也应该读点儒家与道门的经典,遣欲澄心,自然心静神清,三毒消灭。又怎么会还和年轻时一样,动不动就起杀心呢?”
“别打岔,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铿锵一声,老张手中用力,腰刀出鞘些许,说话的语气也冷到极致。
令人窒息胆寒的杀意随着腰刀出鞘的动作如潮水般涌向瞎子阿杜。
顷刻间,没有灯火的逼仄房子里,宛如攘奸卫天牢的施刑之地。
种种酷刑,种种惨象,声声哀嚎,声声喊叫,仿若真实发生一般,环绕着瞎子阿杜。
阿杜瞎的只是肉眼,心眼仍旧完好。
这些惨象,与哀嚎、喊叫,一同入了他的心眼与耳中。
然而瞎子阿杜不为所动,丝毫不慌,淡定说道:“你不敢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