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京城还带着料峭,哲骨拉善刚过德胜门,玄色氅衣上还沾着关外尘土。他没去驿馆,反倒催马拐进了胡同深处——王土地那处四合院,门房见是他,忙不迭掀了棉帘。
静心殿的鎏金铜鹤在阶前投下瘦长影子,哲骨拉善手捧托盘跪在丹墀下,驼毛织就的地毯在青砖上拖出细碎声响。托盘里并排放着贡献的夜明珠,以及南疆百年野山参,锦缎衬得这些珍宝愈发流光溢彩。他撩袍跪地时,腰间悬挂的羊脂玉佩磕在金砖上,发出闷响,惊得檐角铁马轻轻摇晃。
御座上的人似乎笑了一声,金如意敲击扶手的脆响在大殿里回荡。得,三年前他说伤的是右腿。地后背倏地沁出冷汗,忙将额头几乎贴住地面:\"大将军近年征战频繁,旧伤本就反复。去年北境冻伤了右腿,今年西疆又中了流矢,实在是\"话音未落,忽闻殿前铜钟敲响,惊得他一个激灵,托盘险些脱手。
夜凉如水,御书房内只剩下皇帝一人。他手中的朱笔早已停在奏折上,眉头紧锁,脸上满是疲惫与无奈。皇浦云手握半壁江山的兵权,势力盘根错节,又桀骜不驯,自己这个皇帝根本驾驭不了。
当初想着削弱他的兵权,如今看来,怕是适得其反,让他记恨上了。皇帝不禁打了个寒颤,他仿佛看到皇浦云那双冰冷的眸子,里面满是不屑与威胁。他害怕了,怕皇浦云一怒之下起兵谋反,到时候江山易主,自己便是阶下囚。
可他又能如何?罢黜不得,赐死不能,只能眼睁睁看着皇浦云的势力越来越大。皇帝长叹一声,将奏折扔在一旁,颓然靠在龙椅上。他知道,自己这个皇帝,当得有多窝囊。连一个臣子都奈何不了,还得时时刻刻提防着他。这天下,究竟是谁的天下?皇帝的心中充满了苦涩与恐惧,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维持多久。
或许,从他决定削权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今日的结局。皇浦云,这个让他又恨又怕的名字,如同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只能祈祷,祈祷皇浦云不要真的反了,祈祷自己的江山能够稳固。可这祈祷,又有多少用处呢?皇帝无奈地闭上了眼睛,眼角滑下一滴浑浊的泪水。
残烛在房里面里摇曳,将皇浦云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摊开的骅州舆图上。他手指原本正沿着漕运河道滑动,此刻却骤然停在半途,指节泛白。
院外传来更夫打梆的声音,三更天了。案上的虎符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旁边堆叠的军报还带着墨香,看着几年前他熬了三个通宵才定下的三路进军方略。可现在,这些曾经让他热血沸腾的东西,突然变得像千斤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想起三年前那个雷雨夜,亲卫统领在他面前自尽时,脖颈上那道狰狞的血口。那封从统领怀中搜出的密诏,此刻还藏在他枕下,朱砂御笔写着\"监视皇浦云,若有异动,格杀勿论\"。
烛花噼啪一声爆开,皇浦云猛地回神,却见指腹不知何时已掐进了舆图里,将\"骅州\"二字抠出了一道破痕。他自嘲地笑了笑,笑声在空旷的帐中显得格外刺耳。自己在前线舍生忘死,陛下却在身后埋好了刀。
窗外的风卷着雨丝打在帐帘上,带来刺骨的寒意。皇浦云缓缓起身,将舆图卷起,动作轻得像在埋葬什么。远处军营的刁斗声隐约传来,那是他带了十年的兵,可现在,他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分不清是敌是友。
他走到帐门口,望着漆黑的夜空。原本明日卯时就要吹响的进军号角,此刻在他听来,竟像是催命的丧钟。罢了,这骅州,不荡也罢。他转身回到案前,提起朱笔,却在军报上悬了半晌,最终只在\"进军\"二字上,重重画了个叉。
皇浦云不是没有想过,只要一声令下,几个州的三万铁甲就能踏破京城的城门,把那个的姬子云从龙椅上拽下来。可每当这个念头浮现,当年京城城外堆积如山的白骨就会在眼前晃动。
二十多年前四王争嫡之乱,他跟随裴将军进京勤王,亲眼看见饿殍枕藉,一个妇人抱着枯瘦的婴孩跪在雪地里,怀里揣着半块啃剩的树皮。那孩子冻得发紫的小脸,至今还在他梦魇里哭嚎。如今各州牧手握重兵,若是他先动了废立之心,这些豺狼定会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蜂拥而至。到时候整个大宇朝的大地又是战火纷飞,百姓刚喘匀的一口气,怕是又要咽下去。
夜风吹得微动,带来山外里的寒意。皇浦云猛地攥紧虎符,指节泛白。虎符上的鎏金纹路硌得掌心生疼,就像那些在战火中失去家园的百姓,用无声的目光灼烧着他的良知。他想起昨日巡视军营时,有个满脸稚气的小兵捧着家书哭,说家里的田终于有了收成,妹妹也能穿上新棉袄了。那孩子眼里的光,比夜明珠还要亮。
皇浦云想着这几年来,他率部转战千里,从冰天雪地的北境到湿热难耐的南疆,身上的伤疤添了一道又一道,换来的却是京城里一封封措辞谨慎的诏书。
帐帘微动,副将张寒掀帘而入,手里捧着一件狐裘:\"将军,天寒,披上吧。
皇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