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纹袍角擦过他的鼻尖,带着龙涎香的冷冽,"朕记得,爱卿可是术法高手,看你容颜多年未变,你忙于宗门之事,兵权……?"
冷汗瞬间浸湿了中衣。皇浦云维持着俯首的姿势,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他赌对了,皇帝果然对他的兵权耿耿于怀。但这试探还未到底线——若是真动了杀心,此刻该是冰冷的圣旨而非绕舌的盘问。
"陛下明鉴,"他缓缓叩首,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臣只是怕了。当年西疆十万冤魂夜夜入我梦来,若能卸甲归田,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已是臣最大的奢望。"
良久,一只温热的手扶起他。皇帝的笑容温和如春风,眼底却藏着寒潭:"爱卿是国之柱石,朕怎舍得让你归隐?"他转身走向龙椅,背影忽然变得萧索,"京畿大营的事,你先歇几日吧。"
皇浦云垂眸退下,袖中的手缓缓松开。袖袋里那枚调动暗卫的虎符,棱角硌得他掌心生疼。还好,这盘棋,尚能继续走下去。只要皇帝还顾念着那点君臣情分,只要他还能护住这万里河山,这点猜忌,他受得住。
鎏金铜鹤烛台的火焰在御书房内纹丝不动,龙涎香的青烟如缕,缠绕着梁柱间悬挂的“勤政亲贤”匾额。内侍们垂首帖耳地立在紫檀木屏风后,连呼吸都要反复斟酌,生怕惊扰了御案前的两个人。
皇浦云单膝跪地,玄色蟒袍上的金线在烛光下流淌,却映得他脸色愈发沉峻。“臣老了,”他声如洪钟,铁甲撞地发出沉闷的声响,“臣愿将兵权交托,回乡颐养天年。”
御座上的姬子云把玩着玉印章,指腹摩挲着印底的龙纹。“皇浦将军说笑了,”他轻笑一声,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前日庆州传来捷报,将军阵前斩将的英姿,朕还历历在目呢。”
站在西侧的几位文官早已汗湿重衣,吏部尚书的袍角都在微微发颤。谁不知道皇浦云手握重兵,是大宇的定海神针,此刻君臣二人的对话,字字都踩着刀尖。
皇浦云抬起头,目光如炬:“臣年事已高,恐难当大任。一些将军已有所成,也习得几分兵法,若能为陛下分忧——”
“将军的心意,朕懂。”皇帝忽然放下玉印,金镶玉的镇纸在御案上轻轻一磕,“只是眼下秋狝将至,禁军统领昨日还奏请,若将军亲自督阵他能倍感荣幸。”
殿内的空气骤然凝固,连漏刻滴水声都变得震耳欲聋。皇浦云的指节攥得发白,铁甲上的兽首吞口仿佛要噬人。他知道,这场名为君臣奏对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而那些站在角落里的内侍和官员,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他们就像棋盘上的卒子,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位执棋者在生死线上博弈。
大家都是好不容易撑到皇帝说自己累了,然后所有的人退出御书房。皇浦云一出宫就回将军府去了。
残阳透过雕花窗棂,在明黄色的奏折上投下斑驳光影。姬子云捏着狼毫的手指微微收紧,墨滴在奏章上晕开一小团墨渍,像极了他此刻晦暗不明的心境。案头堆叠的军报最顶端,"皇浦云"三个字笔力遒劲,墨迹仿佛还带着边关的风沙气。
他想起几日前御花园的射箭。皇浦云一身玄甲未卸,甲叶上的寒光映得他鬓角银丝都泛着冷意,那句"臣已遣骑兵荡平庆州之乱寇"说得平铺直叙,却让阶下侍立的内侍们齐齐跪了一地。那是真正握剑之人的底气,而他这个九五之尊,龙椅下的阴影里,处处都藏着这位大将军的兵锋。
指节在御案上轻轻叩击,发出沉闷的声响。姬子云望着铜镜里自己年轻却已染上风霜的脸,喉间泛起一丝苦涩。御书房的檀香炉里,龙涎香明明灭灭,像极了他手中那点可怜的实权——看着红火,风一吹就可能散了。他缓缓将那本边关捷报推到奏牍最底层,那里压着都察院弹劾皇浦云私放战俘的折子,朱批"知道了"三个字,墨迹早已干涸。
御书房的灯在夜幕里遥遥亮着,昏黄的光晕透过窗棂,像一粒将熄的残星。姬子云立在宫墙的阴影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团光晕里端坐的,是大宇朝的九五之尊,可真正扼住天下咽喉的,却是皇浦云那柄染血的虎符。
先祖的图腾在血脉里躁动,他是姬氏最后的骨血,本该站在那盏灯下,接受万邦来朝。夜风卷着檐角铁马的哀鸣,他缓缓闭上眼,将那盏灯的形状刻进心底——等到来年梅花开时,禁军统领的位置必须拿到手,至于皇浦云……,军中那些被他打压的少壮派,不正是最好的棋子么?
他对着那盏孤灯无声冷笑,掌心的血珠渗出来,滴在青石板上,像一颗凝固的星子。先祖的战旗,定会插遍这万里河山。而他姬子云,将是这乱世棋局最终的执子人。
夜凉如水,皇浦云独坐书房,指尖摩挲着冰凉的虎符。白日里御书房的交锋仍历历在目,皇帝姬子云那看似威严实则闪烁的眼神,此刻想来不过是色厉内荏的掩饰。
他轻轻敲击着案几,发出沉闷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