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情了一番,随即一路护送至荣国府,见过贾母一面儿说明缘由,待入暮方才回返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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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城外蟠香寺。
邢母唠叨着:“今儿住持又来过一遭。”
邢忠靠坐椅上,手中拎着酒瓶,面上熏熏然。闻言却是一言不吭。
其妻便道:“当家的,总要再寻个活计。前头好歹靠着岫烟去扬州给人帮厨赚了些银钱,如今花用一空,总不能没了进项。”
邢忠顿时唉声叹气。他生性喜酒,每日总要饮上几盏,偏巧先前顾万中那织场换了蒸汽机,虽屡屡嘱咐邢忠这等管事儿的看牢了,莫要让人损了机器。可邢忠心下不以为意,去岁依旧如故,结果便有女工不甚卷了双手进飞轮。
那女工双手残废,夫家自是不干,闹到府衙,顾万中足足赔付了八十两银子。总管事一怒之下,便将邢忠开革了。
这一年多靠着其妻给蟠香寺浣洗,邢岫烟又去到扬州给黛玉做了几个月的饭,方才维系下来。可黛玉早已回返京师,邢岫烟一个姑娘家也不好去到男客家中作厨娘,因是便没了进项。
邢忠挠挠头道:“实在不成,咱们去京师投靠她大姑姑去吧。”
其妻纳罕停下活计,就听邢忠道:“前几日撞见邢德全,说岫烟她大姑姑早嫁了贵人作续弦,咱们去投奔了,至不济也有一口饭吃。”
其妻关切起来:“贵人?哪家贵人?”
“荣国府。”
其妻顿时大喜过望:“哟,那可真真儿是泼天的富贵!只是这往京师去,总要盘缠。”
邢忠丢下空酒瓶怅然道:“不急,开了年我再谋个差事,赚够了盘缠,咱们就去京师。”
内中邢岫烟听得父母言语,怅然叹了口气。纳了最后一针将衣裳补好,起身出得小院儿,不片刻便在禅房后寻了篆儿。
篆儿仰着小脸儿愁眉苦脸道:“姐姐,今儿没抓到黄鳝。方才在水里瞧见好大一条,可惜一钻就没了影儿。”
邢岫烟将补好的僧袍送上,道:“试试看合不合身。”
篆儿应下,三两下套上。这僧袍乃是旧衣,也不知是哪位比丘尼留下来的,便是补好了,穿在篆儿身上也显得肥大。
篆儿添了一层衣裳,顿时暖和了几分,随即委屈道:“今儿住持又来寻我,说僧牒太贵,寺中也无余钱,让我自己想法子。我又哪里去寻那般多银钱?”篆儿哭丧着脸儿道:“住持就说,再有半年,若没有僧牒我就得下山自寻活路。”
邢岫烟心下怜惜,却又无能为力。说道:“我家也不好,不然定会帮你。方才听爹娘说,只怕过些时日就要去京师投奔大姑姑去了。”
篆儿愈发哀伤,垂着小脑袋不言不语,咕哝着说道:“那李郎中若是还在就好了……抢了吃食,总要帮衬咱们一把才是。”顿了顿,忽而眼神一亮,抬起头来道:“姐姐,你若去京师,我也跟你去好不好?”
“你?”
篆儿笑道:“姐姐身边儿总要有个丫鬟使唤吧?我来给姐姐当丫鬟如何?”
邢岫烟顿时哭笑不得,探手摸了摸篆儿的小脑袋,情知篆儿将自己当做了救命稻草。她心下不忍,便颔首道:“好,到时篆儿就做我的小丫鬟。”
篆儿顿时高兴起来:“姐姐真好,我明儿再去抓黄鳝,总要将那头大的逮到。倒是请姐姐烧了吃,咱们好生打打牙祭。”
邢岫烟笑着将篆儿揽在怀里,心下却极为不安。流离失所、投奔远亲,前途一切未卜,便是她这般随遇而安的性子,又如何安生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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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
薛蝌将大夫送出门外,方才回身进了内宅。挑开帘栊入内,便见妹妹宝琴正俯身与母亲说着什么。
薛蝌进得暖阁里,随即眉头一皱,说道:“怎地撤了火盆?”
宝琴这会子不过八九岁年纪,生得明媚皓齿、眉目如画,闻言便道:“哥哥不知,方才母亲说气闷,怕是沾染了炭毒,我才命人赶忙撤了火盆。”
薛蝌这才舒展眉头连连颔首:“是极,这炭毒可大意不得。”随即又笑道:“母亲宽心,方才大夫说了,再有两副药,母亲这身子总会好转。”
其母卢氏便道:“我自己身子自己还不清楚?每到冬日里便成了病秧子,暖和了又好转过来,年年如此。蝌儿莫站着了,坐下说话儿。”
薛蝌应下,自行搬了凳子在床头落座。
卢氏便道:“你父亲去的急……家中也不曾安置,亏得蝌儿勉力支撑。”
薛蝌便道:“儿子不过是强撑,误打误撞偶得贵人襄助,方才讨回了那笔银子。”
这一年多薛蝌又四下讨欠款,奈何再没遇到李惟俭这般的贵人,因是这银钱花用的多,回来的却少。又因没了皇商底子遮掩,薛蝌这一房做起营生来四下碰壁,如今海贸的营生再也不敢触碰,生怕一遭将家业尽数赔了去。
卢氏便道:“你父亲生前就说得分明,这营生,总要有贵人照拂了,方才好经营。谁知大房如此背信忘义!丢了皇商底子不说,还将咱们瞒在鼓里!咳咳咳——”
“母亲。”